一縷淡青香火繚繞在漓池身邊,他伸手接住,香火中傳來銅豆稚嫩祈禱聲。
漓池順著因果線看去,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在向著水固鎮走去。他們身上因果與鎮中相牽連,在水固鎮上空凝聚成朦朧氣。這是水固鎮中生靈們命氣。
命氣昭示了未來命運走向,那是已定因果,除非處於某些節點,否則不可輕改。
便如同餘簡生時被迫前往盧國一行,孟懷雖然能夠輕易將他解救,卻並未出手,而是讓他等待三年後時機。
命氣本該是穩定,此時水固鎮上命氣,卻隱約有紛亂跡象。
這屬於命理範疇,漓池看不分明接下來命理走向,卻也能覺察出其中不詳。
因果線細膩迅速地震動著,在命氣影響下,也愈發紛亂不安。
因果凝聚命氣,命氣轉變因果。二者截然相反,卻又相生互變。
命理……太陰……
漓池按下所思,目光垂落於銅豆身上。
銅豆曾經被青蚨子蟲所迷惑,漓池當初為了給她安神,給她降下了賜福,這力量至今仍未消散,虛虛籠罩在她因果線上,令惡因不結。
然而此時,銅豆身上與水固鎮相連因果線,卻同樣生出不詳。
漓池略一沉吟,伸手撥動與銅豆相連因果線,一縷神識無聲無息地附著到她身上。
水固鎮中異常已經越來越明顯了,無論那紛亂命氣昭示著什麼,既然此事終將牽扯到自己身上,有所準備總比一無所知要好。
……
水固鎮外,鄭黍一邊無奈,一邊任勞任怨背著銅豆。
他小妹妹正趴在他背上睡得香甜,軟乎乎讓人舍不得叫醒。
鯉泉村偏遠,想要入鎮,得起一個大早。所以鄭黍才不想帶她,但經不住銅豆纏磨,就應她隻要能夠早起,就帶她來。
鄭黍原本沒想到她能起來。銅豆才多大點兒呀,正是貪睡年紀。
結果,她還真起來了!
不過這小家夥真是一點兒都不肯吃虧,早上起得早了,路上就開始犯困。
鄭黍把她背到背上,也沒想叫醒她,就這麼一路來到了水固鎮。
鎮口有士兵守衛,臨到鄭黍時,一把將他攔住。
鄭黍心下一緊,小心問道:“這位軍爺,有什麼事嗎?”
士兵看著他背上銅豆,示意道:“把小孩兒叫醒,最近新規定,出入鎮中時不得睡覺。”
這是什麼奇怪規定?
鄭黍雖然奇怪,但這也算不上什麼為難要求,忙輕輕拍著銅豆,把她叫醒。
銅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困成個小淚包,茫然地乖乖呆在鄭黍懷裡。
“讓她說句話。”士兵道。
“銅豆,銅豆!醒一醒。”鄭黍喚她。
“神仙在看著我。”銅豆含含糊糊道。她夢到神仙了呢!融融暖意像照著純淨陽光,就像那天神仙救了她後,把手覆在她額頭上那樣舒適。
城門上,隱匿於空中監察護法神聞言一驚,這小兒竟如此敏銳,覺察到了自己目光嗎?
護法神仔細瞧了銅豆好幾眼,沒看出什麼問題來,才對守衛士兵示意。
鄭黍又引著銅豆說了幾句話,銅豆漸漸清醒了過來,好奇地瞧著守衛。
守衛沒有動彈,又過了幾秒,仿佛在等待確認什麼似,之後,手中兵器才一抬:“進去吧。”
鄭黍鬆了口氣,帶著銅豆進入鎮中後,忍不住略停了停,回頭看去。
隻見有一家抱著狗準備出鎮,也被攔下了,讓人把狗叫醒,叫了兩聲才讓出去。
鄭黍:……
這是連牲畜都不讓睡呀!可好生奇怪,發生了什麼嗎?
鄭黍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想著快些辦完事快些離開。
銅豆清醒後要自己下地走。鄭黍把她放到地上,蹲下道:“銅豆,二哥有些累了,今天我們就不逛鎮子了,辦完事兒就回去好不好?”
銅豆體貼地點頭:“二哥是不是背著我走太久走累了?沒關係,我可以不逛鎮子。我們早點回去,我跟爹說,讓他今天不要叫你乾活。我現在不困了,回去時候可以不要背了。”
鄭黍揉了揉她發頂:“銅豆真貼心。走,二哥帶你挑木料去!”
……
夢境間隙,一隻象鼻馬身、額生犀角妖物正隱匿其中,一雙吊眼凶殘冷酷,暗閃狡光。
食夢貘冷漠地窺視著城牆上監察護法神們,嘴角人性化地勾出了一個嘲諷弧度。
怕他逃出去?他也是可以不逃。
他原本不想逃,可誰給過他機會了?就像他原本不想殺人,可誰放過他了?
世人皆有取死之道。既然如此,就拚拚誰殺得過誰、誰騙得過誰吧!
食夢貘身形一閃,從夢境間隙中掠如入另一個夢境中。
在他經過夢境深處,都留下了一道隱蔽影,影上牽出一根根似虛似實細絲,連接到食夢貘身上,像織了網蛛。
世人多輕忽夢境,以為夢境虛幻不真,不值得在意,然而清醒時世界才詭詐萬分謊言無數。無論多奸猾虛偽人,平時百般保守秘密、小心隱藏心思,乃至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念頭,都將在夢境中展露出來。
世人皆有取死之道……
食夢貘站在夢網中央,身形如虛似幻,象鼻緩緩吞吐,霧靄霞嵐般幻境沿著夢網墜入眾生思維深處。
無數隱於夢境深處影動了起來,它們塑造出一個個幻境,那幻境是如此契合每一個人所思所想,以至於他們根本沒有抵抗就深陷其中。
……
木材店後院裡,鄭黍正和店中夥計看木料,夥計介紹話才說到一半,忽然就停住了。
“怎麼了?”鄭黍邊問邊轉頭看向夥計。
方才還炯炯有神年輕夥計雙目呆滯地看向前方,鄭黍嚇了一跳,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