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為了對付我,那你為何要留我?”神魂碎片問道。
漓池輕嗤一聲:“你很想消亡嗎?”
神魂碎片不說話了。他自然是想活的,可原本的飛英若是知道他已經蘇醒,一定會比任何人都更想要弄死他。
他在沒有意識的時候,是一個飛英用來保命的後手,可若是有了意識,那就必然會成為他的阻礙。且不說他知曉許多飛英的秘密,他與飛英神魂同源這件事就是個大麻煩。
神魂不是陶泥,割裂開後就幾乎不可能再原樣粘回去。若是沒有他,飛英頂多算神魂受傷,重新休養好就可以了。可他若是一直存在,那便有可能成長為另一個“飛英”,飛英原本的神魂也將一直無法歸複完整。
這世上,還從未聽聞過哪一個人能夠以不完整的神魂而得道呢!
他甚至什麼都不用做,他隻要活著,就成了飛英最大的麻煩……
可另一個飛英是飛英,他自己也是飛英呀!他也想要活著……
神魂碎片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漓池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道神魂碎片,也許是因為神魂缺損太多的緣故,他的情緒似乎不太穩定,看起來也不太聰明的樣子。如果在這裡的是另一個飛英,估計不會是現在這種反應。
“可是我也想修行……”神魂碎片忽然喃喃了一句。
“你也想求道?”漓池問道。
“我當然想!”神魂碎片突然激動起來,“我在還是個凡人的時候就一心慕長生!我變賣了萬貫家財拋棄了興盛家業,隻為尋找修行大道,可是上蒼呢?上蒼是怎麼對我的?!”
“我求道求了三十多年,才尋到了修行法……”
道法難尋,除了神道因其特殊性而得以廣開修行路,其他道法修行皆難得真傳。
飛英的運道也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他的確尋到了修行法,然而那卻是一門邪門歪道的傳承。
法不可輕傳,不止是因為道法珍貴,更是因為心性不堪者若得術法,很容易便會成為大害。邪道卻沒有這個顧慮。
飛英最開始的時候,也不是現在這般模樣,他在入了那邪修的門派前,也從未害過人、殺過妖,更不會使用那些陰邪狠辣的手段。
他向往的是長生仙路,卻誤入了歪門邪道。一身天資根骨,儘數付了錯處。
飛英的確是天資卓絕的,他成為了所有同門中天資最好的那個。這本是一件好事,可飛英所處的環境,卻不是能夠容得下他這般成長的。
邪道不修心性,修煉那等血腥邪法的修士也自然不會是好人。他的天資越好、修行得越快,在門中的處境就危險。
可飛英還是活下來了,他的修為逐漸超過了先入門的師兄師姐、超過了師父與師叔師伯,最後,又超過了上一輩的師祖。
待到最後,飛英費了些手段,從門中得到了全部的傳承。他自然是沒有什麼同門情誼的,在費完這番手段後,他的門派差不多也就從世上除名了。
飛英慢慢將他所有的傳承都消化了個乾淨,他甚至憑借著天資突破了原本傳承的天花板,達到了他所有前輩都未能達到的高度。
可在走到這一步時,他卻也見到了這條路的儘頭。
飛英做了最後的嘗試,他煉化那條蛇妖,一身修為卻再無寸進。
他的前方再也沒有路了,前方不是他可以篳路藍縷所能重新開辟的艱險土地,而是無法跨越的深淵。
他早已走錯了路,走得越靠前,距離他所想要追尋的道就越遠。
“……我為了求道,放棄了一切。可蒼天卻在最開始就把我引到了錯誤的道路上!我不甘心,於是又四處求道求了六百年,沒有誰比我的向道之心更加堅定了,沒有誰比我在修行上更刻苦堅韌了!可結果呢?!”神魂碎片越說越怨恨激憤,聲音高昂,惹得院牆外的鳥雀走獸紛紛好奇地向內張望。
漓池指尖在桌麵上輕輕一敲,發出一聲脆響。
神魂碎片恍然驚醒,方才想起自己還是個階下囚,連忙閉上了嘴。他感覺到漓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雙目幽寒深邃,似乎把自己看了個通透,若非他現在隻是一道血光,恐怕就要激靈靈地打一個寒顫了。
漓池譏誚地勾了勾嘴角:“蒼天把你引到錯誤的道路上?”
他看進飛英身上的因果裡:“你說你向道之心堅定,為了求道變賣家財拋棄家業。你的父母親眷呢?”
“他們是阻我道途的牽絆,自然是要舍下的。”神魂碎片理所當然道。
漓池一嗤:“你怨蒼天將你引向邪路,可這條路難道不是你自己選擇的嗎?”
“你什麼意思?!”神魂碎片驟然暴怒起來,血色光芒暴漲。
“安靜。”漓池聲音一冷。
一股可怖地威壓突然降臨,神魂碎片霎時清醒過來,立刻非常識時務地閉上了嘴。
他來源於飛英,心性思維完全與飛英相同,隻是因為神魂不全得厲害,才難以控製情緒波動。飛英能夠活到現在,十分明白什麼時候該低頭,什麼人是他不能招惹的。
他安靜了半晌,直到那股威嚴消失,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留我乾什麼用?我還知曉不少隱秘……”
“你想活,我便讓你活。你想修行,我也重新給你一個機會。”
漓池的聲音清淡平和,神魂碎片卻不由得一抖,心中生出不妙之感。
還未來得及反應,漓池已經一指點落到血光上,神魂碎片驟然發出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