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脊已定,通天之脈亦立。大殷這條勉強象征著上方的通天之脈的勢也就散去了。
這兩條最重要的地脈已定,四方之脈便不再重要。無論此前渾沌對地脈做了多少布置、持續了多少年,如今都已經失效了。
但殷天子對此卻並無失落不甘之類的情緒,那本來就隻是一步閒手而已。想要得到社土之力,大青山脈和點蒼山中存在的地脊之勢缺一不可,點蒼山中的地脊有奉傳庚橫看護,這兩個物靈不算什麼,可他們背後有著炎君的目光。大青山脈中的地脊之勢渾沌雖然可得,但假如被他謀奪掌控了去,炎君必然會親自看護起點蒼山中的地脊之勢,他幾乎就再無可能獲得了。
所以這隻是渾沌的一步閒手,此前所做的一切準備,不過是為了等待一個可能出現的機會,讓他在點蒼山中的地脊之勢出現紕漏之時,可以直接抓住機會,一舉定局。
地脊不可妄動,若非社土護下這兩條在孕育之中的地脊,十二萬年前大地就已經分崩離析。故而雙方之間的博弈都是基於此點之上的。若炎君一開始就對點蒼山嚴防死守,渾沌也無所謂強行謀奪了大青山脈中的地脊。就算自己得不到,他也不會再讓炎君有可能獲得地脊的力量,那是在資敵,所以炎君一直由著點蒼山中的兩個物靈看守地脊之勢,自己則遠在閔地中的炎君聖所坐鎮,那就是為了吊著他不要強動大青山脈而已。
渾沌對大青山脈的覬覦、炎君對點蒼山的態度,彼此的打算互相都心知肚明,不過是在時間悠悠萬載長河中,拚比耐心、拚比誰先露出破綻,誰先抓住時機而已。
這世上有能力串通地脊的存在並不多,這其中無論哪個想要動大青山脈都瞞不過他,他隻是沒有想到,原本應該同社土一樣消亡的長陽,竟然並未真的死去。
太陰、炎君,這兩位赫赫天神在此事上配合默契,恐怕早已知曉了長陽未亡的事情,竟忍得住十二萬年都不曾露出半點痕跡。
因為這一點變數,社土之力已被長陽凝聚,大青山脈之首已成長陽的人間聖所,便如同十二萬年之前的天柱山一樣。長陽蟄伏十二萬載方出,現在仍舊重創未愈,但有社土之力相護,已經不是可以趁虛而殺之的時候了。機會隻在一刹,他已經錯過,如果現在他敢強行動手,炎君與太陰必不會放任不顧。
殷天子瞧著對麵莊嚴圓滿的無憂天女,冷笑道:“你倒是好決斷,為他欺瞞天下。”
若非太陰宣稱長陽已經消亡,若非十二萬載間不見他們做出絲毫為身受重創的長陽或有助益之事,渾沌又怎會並未懷疑長陽的消亡?他們倒是好果決!
最重要的是,筆靈的背叛並不能殺死長陽,當年大劫忽然爆發,許多天神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手謀劃了筆靈背叛的渾沌卻是知曉的。世間積累的全部劫煞於一刹間儘數壓到了長陽身上。長陽為了建立地府,本就是與大劫糾纏最深的一個,那些因果本就接在長陽身上,隻是被他以玄妙的手段截斷在一根指骨上。
當筆靈背叛、因果糾纏、怨煞加身之時,長陽竟還能抵擋一瞬,而在那一瞬之間,他斬斷了地府與世間的一切聯係,不知將其藏到了哪裡、在幽冥中布下不可知的手段,致使渾沌至今不敢親身踏入幽冥、剝出筆靈,除去自身的這一處漏洞。
一瞬之後,長陽隕落,天地大玄。
當年的大玄,正是被太陰親手所斬。
殷天子看著泰然自若的無憂天女,漆黑的眼瞳裡突然滲出深重的惡意:“他們知道大玄的存在嗎?”
無憂天女神情波瀾不驚:“歸來的隻會是長陽。”
殷天子陰沉下臉色,迫人的威勢向無憂天女壓去:“這是你唯一一具可以在人間行走的化身,既然出現在我麵前,想來是做好失去的準備了。”
“那就讓殷的國運與這具化身一同消去吧。”無憂天女平靜道。
太陰執掌命理,作為太陰在世間的化身,消去一國之運也不是無法做到的事。
殷天子最終還是沒有動手,大殷對他還有用,至於無憂天女,她隻是一具化身而已,損失了也傷不到太陰的根本。就像他也隻是渾沌的一具化身,渾沌是殷天子,殷天子卻不是渾沌。
在無憂天女離去之後,殷天子臉上的陰沉之色就消去了,重新恢複成威嚴的模樣。他遙望大青山脈之首,若有所思起來。
失去地脈不算什麼,長陽複生才是他重視的。
雖然此時已經失去了出手的機會,但長陽的所在既然暴露了出來,那麼許多事情就有跡可循了。
盧國邊境……此前他在向盧國內試探伸手時,因為食夢貘的逃亡導致潛藏在盧國境內的玄清教露出了些許行蹤,盧國是神庭的地盤,但當時神庭卻並沒有大肆追查。這件事平息的很快,也就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但現在看來,神庭收手就是為了這個,他沒有注意到這件並未引發什麼嚴重後果的小事,也就沒有注意到在這件事中有長陽的行跡。
為了遮掩長陽的存在,太陰也算得上苦心孤詣了。
長陽通因果,太陰曉命理。雖然借由現在因果命理混亂的狀態,渾沌可以在這兩個神明的注視之下遮掩自己的行蹤,但同時,在這兩個神明的遮掩之下,他也無法直接看出他們的布局,隻能通過一些表麵的痕跡來推斷。
而如果那時長陽就已經開始動作的話,憑借他執掌因果的能力,有可能能布下局的地方……
一條條看似雜亂無關的行跡從渾沌的神念中滑過,俄而一定,目光落到了梁國之中某個玄清教中人身上。
在盧國之中出現在台吳縣附近、被追查食夢貘之事的台吳地神重傷、神魂有異、加入玄清教中——飛英。
每一點看上去都有著合情合理的緣由,飛英在加入玄清教的時候就已經被清查盤問過。神魂有異是因為被台吳地神重傷;被台吳地神重傷是因為他邪修的身份因舊日的仇怨暴露,同時又出現在台吳縣附近;出現在台吳縣附近是為了尋找食夢貘的痕跡;尋找食夢貘的痕跡是為了追尋其背後的勢力,從而獲得更進一步的修行之法。而飛英本身也從未前往過水固鎮附近,似乎與長陽並沒有任何聯係。
但是,當這些所有邊緣的因素都聚合到一起時,他就絕不會將之當做巧合來對待。渾沌從不會小瞧長陽,那可是執掌因果的神明。若非長陽當年一力欲建地府梳理因果,他也不必蟄伏隱匿那麼多年。
渾沌的目光落在新立的通天之脈上。如果飛英真的是長陽的子,那麼他想用飛英做什麼呢?
歸來的隻會是長陽。長陽、玄清教……
哼。殷天子忽然笑了一聲,雙目眯成一條狹長的縫隙,利光如刃。
長陽,你想要你親手建立起來的那個玄清教是嗎……
……
自地脊定、通天之脈立,大青山脈中的靈氣昂揚而起,劫氣亦削弱了許多,整個天地間混亂的靈機都隨著地脊的定下而安穩了許多。地脊上逐漸凝聚起浩蕩的氣勢,越靠近山脈之首,威壓便越厚重。曾經的天柱山是日出之巔,通天之脈上首,本就是屬於長陽的人間聖所。
這裡,才是真正足以承載神明降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