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下子安靜。
座椅上的人嘴唇輕輕顫抖,垂下眼簾,銀色的睫毛落下淡淡陰影,眉宇間縈繞著憂色。
黎采玉隨手扔掉手裡的人,擦拭擦拭手指,伸過去輕輕摁在雪如圭額頭,明顯感覺到掌心下的人顫抖了一下,僵硬緊繃。
體溫果然有點偏高,皮膚顏色白,麵頰微微發紅顯得格外明顯,眼角也一抹薄薄的紅暈,看起來不大舒服。
目光仔細檢查巡視,看到手腕的鐐銬,伸手捏碎,蹲下來,把腳腕處的鐐銬也捏碎。
敏感的不可思議,感覺到目光腳趾無處遁藏,用力蜷縮。
黎采玉站起身,向他伸手,“走,還能站嗎?”
當年的豆芽菜蛻變成身高將近兩米的壯士,手自然也是大的,手指也長,一舉一動充滿壓迫力,光是站著就像一座沉穩的大山,擋住從殿外吹進的風雨寒氣。
雪如圭使不上勁,試著起身無力跌回座椅,猶豫了一下,伸手搭上去。手很漂亮,皮膚白皙細膩,手指纖細修長,跟黎采玉的手形成鮮明對比,視覺衝擊強烈。
曾經,這是雙握劍的手,有一層薄薄的繭子,現在已經退的不見蹤影。
黎采玉感覺自己轉型挺成功的,集力和美與一體,跟雪如圭一對比,瞬間晃的有些眼花。那種造化鐘靈秀的美,讓人情不自禁想用各種語言去讚美,感歎有的人果然是女媧娘娘親手捏的,跟泥點子完全不一樣。
心馳蕩漾,雜念紛揚,黎采玉隻用了一秒全都按下來,意識到源頭:大殿點的香不對!
借著力站起來後,雪如圭搖搖欲墜,身體還是使不上勁,雙腿顫抖。他喘氣,眼神有點迷離,差點一個不穩摔進黎采玉懷裡。
“合歡宗宗主是受了魔尊指使,你今日闖進來打傷他把我帶走,魔尊不會善罷甘休。”雪如圭勉強穩住身子,麵上絲毫不顯山露水,一派的平靜沉穩。
他其實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焦距朦朧迷離,身體一陣陣發熱,難以言喻的渴望感正像岩漿一樣沸騰,折磨著每寸血肉。
黎采玉眉頭微微往下壓,“昨晚寶珠碎了,我連夜便緊趕慢趕從東洲趕來中洲,難道就是為了看你現在這副樣子樂一樂?魔尊也好,吾元宗也罷,我心裡有數。”
“明明連站都快站不穩,卻逞強不肯說。”微微一彎腰,把雪如圭整個人抱起來,讓他可以靠著自己休息休息,“難怪自己送了我聯絡寶珠,說有事情可以捏碎這個找你,自己遇到事情都忍著。”
猝不及防被抱起,雪如圭僵硬無措,額頭冒出滴滴熱汗,身體軟的厲害。一頭銀發如瀑垂下,雙手下意識攀住黎采玉的肩膀,迷離恍惚的意識清醒了些,看清楚麵前之人的模樣。
黎采玉抱的很穩,走路也很穩,大步流星向殿外走,雨水避開兩人,不得近身。
“聽聞吾元宗的玄瓊仙尊為補天窟身受重傷,命不久矣,我就想過去吾元宗探望,但大門派規矩多,特霸道,根本不讓我進。你是拯救蒼生的功臣,又是吾元宗身份尊貴的長老,座下弟子個個優秀,出類拔萃,也是吾元宗的中梁砥柱,麵前不會缺人慰問伺候,也不會少了丹藥靈食,現在也許正在養傷,不方便被打攪。”
“而且這顆寶珠你送出去這麼久,我都沒找過你,說不定早就把我忘記了。兒時那麼久遠。”
“……不會。”雪如圭下意識道。
“看你這麼快認出來,確實沒忘,我也沒忘,知道你有難,立馬趕來了。”
“我……後來又去找過你……”雪如圭聲音很輕,吐出的熱氣溫度仿佛能灼傷人,“村裡人說你離家很久,不知道去了何處。我一直保管著,想著哪天或許會聯係上……”
黎采玉古怪的沉默一下,“我猜你是不是也沒有收到我拜托彆人傳的口信?”
雪如圭也沉默了,半晌後,道:“沒有。”
“嘖!”黎采玉不爽的嘖一聲,沒再說什麼,反正現在說這個也沒有意義了。
“你可彆小瞧我,雖然我沒有拜到個好師父,可也一直專心修煉。”
“嗯。”雪如圭毫不猶豫應了一聲。
單槍匹馬闖入合歡宗,把宗主打成爛泥而毫發無傷,說明實力遠超對方,修仙界能有這個水平的已經不多。
“知道我為什麼取名叫采玉?因為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我要遠離塵世的喧囂,拋卻一切紛擾,追求自由與平靜。采菊不好聽,改了個字。”黎采玉眉飛色舞,感覺自己名字取得真好,有意境,“現在是城裡有名的打鐵師傅,帶了幾個小徒弟一起打鐵,日子平平淡淡。什麼天材地寶,什麼秘境糾紛,門派瓜葛,都跟我沒關係,隻一心修煉,成就大道。”
“修為的事彆著急,先把身體養好再說,不會叫你受委屈的。”
“嗯。”雪如圭感覺自己快要融化,耳邊的聲音有些模糊,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黎采玉抱著這麼個渾身發熱冒汗的大活人,豈會一點感覺都沒有,不禁加快速度,“忍著點,馬上給你找大夫!”
“彆去……”雪如圭猛地睜開眼睛,喘氣,“我忍忍就會好,不要找大夫。”
他渾身發軟沒力氣,這個時候卻不知道從哪裡湧出一股力,掐住黎采玉的肩膀,“不要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