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洛陽
城外有一隊人馬呼嘯著打馬而過，揚起一片塵土，近百人從北麵而來，後頭還綴著好幾輛馬車,看得守城門的小兵們都立刻打起精神。
看這樣子，不是來犯的賊人，而是城裡的大官或者貴族。這麼多人圍著,看著真氣派啊。
小兵舔著臉上前，還討好地笑著,這些大官不是他能輕易得罪的：“喏,都停下，文書呢？敢問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是魯郡公從秦州回來了。”
應答他的是高大英俊的年輕人，他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從身上掏出來文書,證明賈充等人的身份。青年穿著一身墨綠色的袍子，因為一路風塵仆仆的,黑色的靴子和袍角都沾了些薄泥，隻有一雙眉眼漂亮得不像話。
換做是彆人，穿著一身又綠又土的，可能像是青色的大蛤.蟆,可因為他生得好看,倒像是挺拔的青竹。
“喲，是魯郡公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兵被人推開了,取而代之的是掌管城門的官員，親親熱熱地讓隊伍進城了，魯郡公家裡出了個金鳳凰，洛陽城裡誰人不知。
“魯郡公為國操勞，這一仗打得不輕鬆吧，這位大人是……”
“是不輕鬆，在下姓韓，乃魯郡公麾下的散騎常侍。”
“哈哈，改日請韓大人吃酒啊。”
“謝過了。”
青年拱了拱手，又翻身上了馬背，騎著回去隊伍當中。他見過在隊伍中心的中年男人，請示道：“郡公，此行是先回府上還是在城中休整一下？”
“人馬都累了渴了，是該休整一下。”
賈充穿著一身盔甲，也騎著馬，熱得頭頂的汗都糊到眼睛裡了。本來一路上他都穿著薄衣坐在馬車上的，但是現在都回到洛陽了，怎麼懶也得裝裝樣子。
等大老板看見他穿戴著一身戎裝，才會覺得他敬業啊！
賈充很滿意韓壽的意見，這個小夥子確實挺聰明的，不枉他提拔此人當他身邊的副手。
現在都回來洛陽了，他灰溜溜地往家裡鑽，像是喪家之犬的，多沒麵子啊。
當然是得在洛陽城先逛一圈，耽擱幾個時辰，好讓消息傳到宮中……等陛下知道他回來了，必定會請他入宮敘
話，給賞賜，然後他風風光光地領著禮物回府。
那才叫威風呢！
韓壽聰明，當即讓洛陽本地出去的府兵領路，找個市中心地帶的茶水攤子，好讓男人們都吃碗水，順便讓“魯郡公已到洛陽”的消息傳出去。
從洛陽帶出去的大軍已經城外的軍營交接完畢了，剩下的這百來號人，都是魯郡公府上的自己人。
賈充雖然沒兒子，但也是齊王妃和太子妃的親爹，賈府一門和皇家聯姻，富貴的日子都在後頭呢。
韓壽就打算攀著魯郡公府，一路往上爬。
他心想，賈充還有兩個女兒還沒嫁人呢，若是能和齊王和太子成為連襟，不愁沒有好日子過。
誰說軟飯不好吃的？
軟飯明明就很香，吃起來還不會卡嗓子。齊王妃和太子妃生的孩子，絕對是不可能過繼給賈家的。
若是他和某位賈小姐成了好事，生下嗣子……
那魯郡公府日後還不是他的？
賈充打死都沒想到，自己身邊跟著的秘書兼小跑腿，竟然有著如此遠大（並不）的誌向。
韓壽的相貌生得英俊，在洛陽城裡少見有那麼漂亮的男兒。他又讀過書，練得一身好武藝，能騎馬能舞劍的，據說祖宗是漢初的韓王信（韓王信不是軍事家韓信，是兩個不同的人），也算是名門出身。
可這小子，竟然隻想著吃軟飯？
後來發現真相的賈充，暗歎教女無方，家門不幸啊。
……
近百人浩浩蕩蕩地在路邊喝水吃茶，幾乎把一整條街都占了大半。
賣水的小哥還是頭一回接到這樣的大單，樂得臉都漲紅了，燒水的銅壺壺口被白紛紛的水蒸氣重開，翻騰的開水“撲哧撲哧”地響著，一刻也沒有停下來。
府兵們都是直接喝涼水就行了，賈充地位不同，當然是要吃茶的。
韓壽最近很得他的信重，這位小秘書在一旁陪著他吃茶，年輕人會看眼色，知道賈充愛吃放薑的，還在煮茶的時候多灑了一把薑絲。
茶葉搗碎成粉末，用開水慢慢地煮開，又舀了一勺米漿進去，終於煮成一碗粘稠的茶湯。青褐色的糊糊裡加入薑絲和粗鹽調味，再撒點蔥花在上麵。
吃得賈充直搖頭。
“這街頭的茶葉不好，等德真
（韓壽的字）往我家裡去，請你吃好茶。”
“壽可要討上幾碗，還望郡公不要嫌棄。”
年輕人詼諧地笑著，剛煮好的茶湯帶著熱氣，直往他臉上衝，更熏得他的膚色白裡透紅。他的儀態極美，把街頭的一碗濃茶，吃出了佳肴的感覺。
有路過的姑娘看他帥氣，還衝他笑著。
韓壽倒是目不斜視，寧願對著麵前的頂頭上司。
他是立誌要吃軟飯的男人！街頭的靚妹算什麼？
年輕人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得賈充是直發毛。媽的，這小子該不會喜歡男人吧，老子都五十幾了，皮黑臉上皺的，也不好看啊。
唬得賈充的後背一涼，直呼：“德真喝茶，喝茶。”
“欸，好。”韓壽衝領導帥氣一笑。
更讓賈充的心裡越發疑惑了。
從洛陽城裡出去了那麼久，賈充的消息不通，也想要緊跟潮流啊。不然等會兒見到了陛下，踩了雷，那就不妙了。
他拿出了一串五銖錢，讓賣水的小哥給他講講城裡近日發生了什麼大事。這種街頭的小子看著不起眼，但確實消息最靈通的一個。
連誰家的大老爺偷人媳婦了，他們也會知道的。
賣水的小哥拿了錢，笑得就更真誠了，“駭，這位老爺您可就問對人了，要說大事，這城裡新開的洛神閣，能算得上是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