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不荒唐(3)(1 / 2)

“茲拉——”

在宮人們震驚的目光中,張嫣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出來了,旁人看著她完好無傷,也沒有聽見被打罵的聲音。

真是奇了!

守在門口的太監以為這個宮女命好,正想要喊她快走。誰知張嫣裝作低眉順眼的樣子,問道:“請問大人,陛下要用醒酒湯,哪裡是廚房啊?”

尋常宮女不能亂走亂逛,張嫣回憶起原身的記憶,“她”也不知道。

“廚房在後麵,某領著你去吧。”太監的神色鬆下來,陛下願意喝醒酒湯,那就是神智還在。

人沒瘋。

張嫣跟在太監身後,一路低著頭,在心中默默地記著路。她知道原身經常吃不飽的,若她知道廚房在哪兒,搞點吃的也容易。

沒辦法,現在吃飽活命就是她的第一任務。

等她安穩下來,她會去找舅舅的。

她去到廚房,做飯的師傅們聽說陛下要醒酒湯,都紛紛動手去做。張嫣想著自己拿彆人的成果交上去,終歸不是萬全之策,萬一被文宣帝識破了,說不定要掉腦袋的。

她口齒伶俐地問:“大人們,請問你們這裡有蜂蜜嗎?陛下想要喝蜂蜜水。”

狐假虎威來要點東西,不算什麼。

反正旁人不敢跟皇帝對質。

這是她會做的飲料之一……連五六歲時候的火坑都會。蜂蜜水可以解酒,這一點她是知道的,以前蕭靖喝了酒,喜歡用溫水泡一勺蜂蜜。

然後整個人都鬆快多了。

蜂蜜水沒一會兒就做好了,張嫣識相地退到一旁,彆礙著廚房裡乾活的人們。她偷偷打開了她的係統,默念道:“係統,有什麼能令人快速昏迷而不傷害身體的?”

她怕高洋萬一瘋起來,她無法反抗。

係統:“有小型麻醉.槍,能麻醉一頭成年豬,一個小時之後才會漸漸蘇醒,售價五十積分。”

張嫣:“好,給我來這個。”

她一眨眼,便知道麻醉.槍落在了係統空間中,隻要她想,她就能把東西拿出來。她裝作發呆的樣子,實則在看麻醉.槍的使用方法,瀏覽過三四遍之後,她有底氣多了。

人跟豬那麼重,豬都能放倒,人肯定不成問題!

宮女小張捧著托盤回去的時候,不僅帶回來一盞蜂蜜水,還有一大碗牛肉醒酒湯。蜂蜜水是她做的,怕不合高洋的口味,她連蜂蜜罐子都端過來,隨時能再加糖。

而香噴噴的牛肉湯,則是廚房的大師傅做的。

鮮卑人本是遊牧民族,在吃牛肉上沒那麼嚴格的管製。不像漢人,連皇帝吃牛肉都要等到祭祀的時候才能吃。

高氏是鮮卑人,自然沒有那麼多規矩。

文宣帝斜靠在塌上,眯著眼睛好像睡著一樣。但張嫣察覺到,他並沒有睡著,而像是蟄伏的野獸一樣。等人不注意的那一瞬間,他便會伸出鋒利的爪子。

她把手裡的托盤放到一旁,恭敬道:“陛下,醒酒湯做好了。”

“嗯。”

高洋睜開眼睛,留意到小宮女的臉蛋紅彤彤的,估計是在廚房裡熱的。他一看就留意到有兩份,一杯是水,一碗是牛肉湯。

他懶洋洋地問道:“這哪一樣是你做的?不是說你很會做吃的嗎?”

“奴婢做的是蜂蜜水,有點甜……”

張嫣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裝逼裝過頭了,她怕被人拆穿。但高洋還算給麵子,他一口端過茶盞,聞到一股甜香味,便一口一口地喝著。

溫熱的蜂蜜水落到腹中,緩解了因為喝酒而不適的喉嚨和腸胃,意外地令人舒坦。高洋知道小宮女在偷偷地觀察他的反應,像一隻膽怯又懦弱的老鼠一樣。

“這就是你說的,特彆好的醒酒湯?”

“是,是的。”

高洋瞧著這個小宮女那麼小的個頭,明白了,窮人吃不起蜂蜜,小宮女肯定以為這就是很好的東西。他自己給張嫣找了個理由,沒有再追問下去,倒讓張嫣鬆了一口氣。

他的心情不錯,困意慢慢就翻上來。

他看著小宮女捧著托盤不知所措的樣子,笑道:“剩下的賞你吧,你到一旁的案上吃便是,不吃就倒掉。”

說完他就躺下,裹著薄被徹底睡著了。

“謝謝陛下。”

張嫣就這樣端著碗躲到一旁。

原身天剛亮的時候隻吃了一塊餅,早就餓得饑腸轆轆。因為做的是成年男人的分量,給的牛肉格外多,每一塊都足有一指厚。湯底很香濃,應當是用牛腿骨熬的。

除了牛肉,底下還墊了兩塊燉的白蘿卜,白蘿卜都吸收掉湯汁的味道,吃起來口感軟糯,還帶點兒蔬菜本身的清甜。

吃得張嫣的肚子飽飽的,甚至還想要打一個飽嗝。

光吃牛肉,嘴裡有一股膻味,她受不了,拿蜂蜜給自己泡了一杯蜂蜜水。

甜食永遠是最治愈人的,讓她的心情好了很多,眼睛享受地眯起來。高洋小睡醒來的時候,便看到小宮女跟偷吃的小老鼠一樣,一勺一勺蜂蜜地往杯子裡倒。

那個甜勁兒,看得他都覺得齁。

他輕笑了一聲,“你就這麼愛吃甜的?”

張嫣反應不過來,乾巴巴地說:“是,是啊。”

“可是皇後這裡沒有那麼多甜食,你不如去朕身邊服侍吧,朕那裡有很多糖。”

“……”

張嫣唾罵了一句,這人怎麼跟誘拐小孩的怪蜀黍一樣。她想著舅舅,說不定他混成了王爺,隻有跟在皇帝身邊,她才能有機會見到王爺。

王爺跟皇後機會是沒什麼交流機會的。

“多謝陛下。”她怯怯地笑了,“奴婢叫做阿淹。”

這是原身的名字。

“是嫣然的嫣,還是煙火的煙?”

“是有水的那個淹。”

高洋覺得奇怪,怎麼有女子叫這個名字,聽起來跟淹死鬼似的。張嫣覺得可以暗暗拍一下大老板的馬屁,她回憶起原身的記憶,解釋道:小時候有瞎子給她算命,說她名字缺水,要去水多的地方。

“哈哈哈,他算得準,朕單名一個洋字,水多得很!”

他覺得這個小丫頭看著挺順眼的,也不跟皇後打招呼,直接就把人帶回去他的昭陽殿。他把人丟給總管的太監,就說給阿淹安排一個工作跟住處。

張嫣微微抬起頭,用著“膽小”人設不能崩,在皇宮裡說多就錯多,情況未明,她不能太張揚。她是皇帝領回來的人,大家摸不清陛下的態度,倒是沒有人為難她。

入夜,她又分得了一份晚飯,吃完飯洗漱過,便在宮殿旁邊的茶房歇下了。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在睡夢中,她看到了阿淹的一生。

……

阿淹對於幼時的記憶,已經忘去了大半。她依稀記得,小時候村口有一棵繁茂的大槐樹,樹下常坐著一個會摸骨算命的瞎子。

村裡的人都說瞎子是個有本事的,能掐會算。每逢村裡有小兒出生,或者是婚嫁紅白等大事,都會喊瞎子算上兩卦。

人人都說靈驗得很。

阿淹的父母都是地裡刨食的農人,將近三十歲了,才生得一個嬰孩,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女孩的皮膚是漂亮的粉白色,一雙眼睛水靈無比,即使五官還沒長開,但已經是可愛至極。

在小小的山村裡,全村都找不出這樣標致的小人兒了。

雖然家裡不富裕,還是這對夫婦還是拿著一籃子雞蛋上門,求瞎子給女孩取一個好名字。

瞎子看不見,但他會摸,他伸出乾枯的手,摸到了懷裡的女嬰。他摸著小孩的臉蛋和掌紋,又摸到了小孩的筋骨,不由得大呼出聲。

“這孩子的命,是不該留在這裡的!”

“遇水則興,遇水則興!”

瞎子說的第一句話時,夫婦兩人是很不高興的。瞎子說他們的女兒留不住,那豈不是詛咒孩子早夭?

阿淹的父親在半空中揮著拳頭,作勢要打人。他身邊的妻子拉著他的手臂,勸他彆衝動,但臉上的表情十分憤怒,她也生氣。

“瞎子,你可彆瞎說。”

“我沒瞎說,你們是留不住阿淹的。”

“阿淹是誰?”

“阿淹就是這個女孩的名字,她遇水則旺,無水則亡啊。”

好吧,既然都說沒水就要死,阿淹的父母雖然不樂意,但還是對著女兒“阿淹”“阿淹”地喊著。

阿淹的眼睛裡好像含著一汪清泉,可憐又可愛。等長到五歲的時候,她是村裡最漂亮的女孩子,金色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給她落下了一層華衣。

那一年的夏天有點熱,阿淹就去河裡玩水。她跟同村的孩子們比憋氣,整個人都泡在水裡,隻露出兩隻眼睛。

在水裡誰憋得久,誰就是最厲害的。

阿淹機靈,偷偷折了一根蘆葦,含著嘴裡呼吸著。怕小夥伴們發現她嘴裡的蘆葦管子,她還刻意躲到蘆葦叢旁邊,高大的蘆葦在水中生長,生得比成人還高,蘆花被風吹得一飄一飄的。

“嘻嘻,誰也猜不到我作弊哦。”

躲得正好的阿淹,看見領頭玩水的狗子哥才喊了一聲,就被人一箭射落水裡。

要不是阿淹含著蘆葦管子,她就要驚呼出來了!

緊接著,是蜂擁而來的馬蹄聲、刀劍刺破皮肉的聲音、還有村人的怒吼聲、還有孩子的哭喊聲。

最後連玩伴的哭喊聲都聽不見了。

阿淹躲在蘆葦叢裡,拚命地捂住嘴巴,才沒有哭出聲來。她眼睜睜地看著河裡的水越來越紅,最後連白嫩的蘆葦根都染上了一絲血色。

等到天黑,馬蹄聲終於走了,村子也恢複了往日的寂靜。

靜得讓阿淹害怕極了。

她穿著一身麻衣,**地從蘆薈叢遊到岸邊,赤著腳走上村口的泥地。

她見的第一個人是村口槐樹下的瞎子,乾瘦的老頭被人捅了兩刀,血留了一地。大概是賊人覺得一個瞎子戰鬥力弱沒威脅,所以沒刻意整死他。

阿淹摸了摸瞎子的鼻子,還有一點兒氣。她掐著瞎子的臉和手,好不容易,把瞎子叫醒了。

“瞎子,瞎子——”

“我爹娘呢,村裡這是怎麼了——”

阿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一滴滴地落下來。瞎子失血過多,但還有意識,老人見她沒有事,還很慶幸。

“阿淹要找到水,你就能活著。”

“找水?我去哪裡找水?是村裡的水嗎?”

“水,他極貴。”

瞎子說完這句話,就斷氣了。阿淹擦了擦眼淚,走進去村裡,隻見家家戶戶門口都染了一層紅泥,她家裡也是,爹娘的血都乾涸了。

即使是地勢隱蔽的山村,也躲不過賊人的侵.犯。

大人們常說外頭在打仗,要死很多人的。以前阿淹不懂,但現在她知道了,死亡其實一直都沒有遠離。

五歲的阿淹跌跌撞撞地走著,她漫無目的地走出了村口,走到了外麵的官道,爹爹帶她走過幾回,那是去城裡買東西的路,城裡有大官和兵,是會捉賊人的。

阿淹想要去找大官。

小孩走得腳丫子都劃破,肚子也餓得咕咕直叫,她在昏過去的前一秒,隱隱能看見一男一女個人影。

是爹娘來接她走了嗎?

她想家了。

“這個小丫頭,長得真是一張好皮子,調養一段時間,很值錢的。”

“真嫩啊,不會是哪一家的千金吧?”

“應該不會,我看她穿得很糙,小姐哪裡會穿這樣的衣服。”

“那也對,估計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阿淹被一對中年夫妻撿了,夫妻說他們就是她的爹娘。這個新家裡還有十幾個姐姐,生得比村裡翠兒姐好看多了。

這對夫妻不許她們在院子裡曬,說這樣會黑會醜,就賣不上錢。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來家裡做客,再接著,就會有姐姐離開家裡,有時候是一兩個,有時候是三四個。

爹娘說姐姐們是去享福了,以後阿淹也會去享福。

小女孩聽著這話,並不反駁,給飯她就吃,給活她就做。

爹娘說她是最乖的孩子,家裡又新添了兩個妹妹,阿淹幫忙照顧妹妹,但她並沒有忘記村裡的一切。她記得村裡的真爹和真娘,搖著尾巴的大黃狗,帶她玩水的狗子哥,還有大槐樹下的瞎子。

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忘記了,阿淹每晚睡覺前都會重溫一遍,妹妹們還笑她神神叨叨的。

就這樣,八歲那一年,她等到了去享福的那一天。

“阿淹,你去光祿卿府上當差,一定要把小姐給伺候好。”

“大人的千金想要買丫鬟伺候,你是最懂事的一個,爹娘疼你,給你找了一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