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靖帶著阿瓘一路往前走。
雖然高孝瓘是文襄皇帝的兒子,但除了上回長廣王帶他去太後的仁壽殿,他從來沒有進過皇宮。陛下登基的時候大封宗室,他沒有得到爵位,親娘亦沒有被冊封。
所以阿瓘連給皇帝磕頭謝恩的機會都沒有。
小孩跟在九叔的身側,大步地走著,除了偶爾會好奇地瞄向四周,神色還算穩重。但微微出汗的手心,透露出主人並不平靜的心情。
原來這就是皇宮啊。
皇宮真的好大。
人也好多,許多叔伯和兄弟都不認識。
路途上有不少人過來打招呼,有些是姓高的,有些姓元的,還有是大臣武將之類,蕭靖都笑著應付過去。前麵遇到的是常山王的人,蕭靖眼神一亮,招手道:“六哥,新年好。”
阿瓘不笨,也恭敬地跟著喊:“六叔,新年好!”
高演回過頭來,才留意到弟弟身邊跟著個孩子,相貌柔美,但應當是男孩。他前陣子就聽聞步落稽在鄴城鬨得很大,直接衝進去河間王府搶女人。
不但把文襄皇帝的妾室搶了,還把人家的兒子給搶了。
如今看來,步落稽身邊的孩子應該就是大哥的庶子。
嗯,叫高孝瓘,他特意去查過。
即便從來沒有見過麵,但高演卻熟稔地對著阿瓘招手,語氣溫和地說:“阿瓘,之前沒幫上忙,是我疏忽了。以後你有事可以到常山王府去,六叔那裡隨時都歡迎你。”
說著,他把腰間的一塊白玉蟠龍佩解下來,塞到了阿瓘的手裡。
小孩回頭看著蕭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六叔的玉佩雕刻了龍,質地溫潤白淨,看起來像是六叔的貼身之物。
阿瓘自知無侯無爵,說老實話他不敢拿這種東西,拿了也不敢戴出來。之前九叔給他自己的玉佩,雕刻的是一尾活靈活現的鯉魚,鯉魚尚未化龍,看著實在平凡。
誰看到都不會有想法。
“沒事,你六叔給你的,你收下就是。”
蕭靖幫小孩把玉佩係在腰上,要他說這個高演,也是一個妙人。蟠龍指的是伏在地上的龍,比起飛龍在天,又是差了好幾個檔次。
為什麼高演敢把蟠龍的玉佩戴在身上?
這得從婁太後的胎夢說起。
婁太後的肚皮確實牛逼,她生育了四位皇帝和兩位皇後。懷著文襄帝高澄的時候,她夢見一條身體斷裂的巨龍;懷著文宣帝高洋的時候,她夢見一條上天入地的巨龍;懷著孝昭帝高演的時候,她夢見一條龍趴在地上;懷著武成帝高湛的時候,她夢見巨龍在海裡洗澡。
而懷著永熙皇後和孝靜皇後的時候,婁太後夢見一輪圓月掉進她的懷裡。
心有所感,所以年輕時候的婁太後曾經命人做過相應的玉佩,送給幾個孩子保平安。古人迷信,相信玉能養人,替人擋掉災害。
蕭靖記得原身就有一塊,但他穿過來之後嫌棄太張揚,就讓人把龍改成鯉魚,重新換了一塊玉佩戴。
他苟起來就舒坦多了。
太後的胎夢太準,幾乎是預示了每一個人的命運,讓蕭靖跟張嫣嘀咕了好久。高澄英年被刺身亡,高洋被稱為“英雄天子”,高演還沒上天就掛了,高湛的一生過得那叫一個浪裡個浪。
但現在,誰都不知道這些。
隻以為是婁太後為了鞏固地位,瞎幾把忽悠人的謠言。
高演從小就喜歡蟠龍的圖案,他送給阿瓘的玉佩自然不是從小佩戴的那一塊,但玉質清透,價值不菲。阿瓘笑得很真誠,感謝道:“謝謝六叔,你是個好人。”
“嗯,應該的。”
高演微微頷首,他慣會做人,品行是許多人都稱讚的。如果當日阿瓘向他求助,他應當會伸一把手。
但他很確定,自己不會像步落稽那樣衝動,帶著人進去河間王府搶人。
他搖了搖頭,步落稽還是太年輕了,做事不經腦子。外麵的人說話有多難聽,不僅說步落稽與大哥的妾室有那種關係……甚至還有傳聞,說柔然公主所生的女兒是步落稽的孩子,說得有板有眼的,仿佛跟真的一樣。
“真的是……”
高演略微垂眸,也許弟弟年少慕艾,會看上某個女人,但應當還沒有生孩子吧。他像步落稽那麼大的時候,已有侍妾,但身邊連一男半女都還沒生得出來。
他那會兒都沒有孩子,步落稽現在會有?
不可能。
男人有時候就是如此的自信。
去到昭陽殿的時候,高洋正穿著皇帝的冕服,坐在上首,接受著諸王和大臣們的朝覲慶賀。高洋是喝酒就容易發酒瘋的人,兄弟們知道這一點,誰都沒敢勸酒。
但皇帝的興致很高,他不能喝太多,他把六歲的太子推出來。他鼓勵地拍了拍太子高殷的肩膀,笑道:“道人給你的叔叔們都敬一杯,還有誰家的孩子,都一並過來。”
“是,父皇。”
六歲的高殷穿著太子的服飾,表情十分認真嚴肅,小孩的臉上已經看不見稚氣。可見平日裡高洋對他的教育很嚴格,數月不見,已經跟普通兒童完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