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不荒唐(58)(1 / 2)

十一月,南梁

一位容貌極美的少女坐在偌大的宮殿裡,才剛及笄,卻梳著婦人的發髻。她緊緊地握著手裡的小刀,身側放著一盤北麵販來的香皂。

“哢嚓,哢嚓……”

她不用香皂來洗手潔麵,卻是拿來削著玩。

素手輕揚,淺紅色的香皂被削成碎末,落在她的裙擺上,像是春日的桃花花瓣一樣。她抖了抖織金的裙子,這是她日常的消遣。

她不知道怎麼的,就迷戀上削香皂這種奢侈的愛好。

看到香皂被弄碎,聽著切碎的聲音,她的心底無端升起一股快意。

“都破碎吧,毀滅吧……就像是這些香皂一樣,全都爛了才好!”

她足足削完一盤香皂,才閉上眼睛,讓宮女給她清理打扮。才抬眸,就有一群宮人蜂擁進來,有宮女勸道:“皇後娘娘,要換這一件胭脂紅的羅裙嗎?陛下說了,他想看到您穿這一件……”

“喊我公主。”

“皇後娘娘——”

“本宮都說了,本宮是溧陽公主,你們這群賤婢,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溧陽公主看著那一條胭脂紅的羅裙,花紋無比華麗,費了二十個技藝高超的繡娘才織就而成。如果是她年幼的時候,她肯定會愛得不行,滿心歡喜地換上。

但現在呢?

她的祖父梁武帝蕭衍死了,她的父親簡文皇帝蕭衍死了,她倒是有許多個哥哥,但沒有一個敢護著她。

從北方來的侯景就像是貪婪的野狼一樣,他闖進來南梁的土地上,那個老匹夫不僅強娶了她,還霸占了蕭氏的江山。

初來時候的侯景多謙遜,裝得真好啊,像是搖著尾巴的狗一樣,求主人收留。當年的溧陽公主看到有北人來投靠,還好奇地問:“阿伯,你是來找皇祖父的嗎?”

她是梁武帝很寵愛的孫女,不時在祖父跟前玩耍。

“是啊,臣敢問這位殿下是?”

“我是溧陽,我父王是太子。”

是太子蕭綱的女兒啊。

四十四歲的侯景眼睛一眯,他的個子不高,聲音嘶啞,如豺狼一般,臉上都有褶子,長得並不好看。一路上的宮娥都偷偷嘲笑他,隻有溧陽公主的眼神很清澈,躲在宮殿的大柱身後探出頭來。

這人長得又老又醜,說話是北邊的調調,她還沒在宮裡見過這樣的。

少女沒想到自己這個舉動,會害了自己一輩子。

侯景逃到南梁過來,老婆和兒子們都沒有帶過來,被北齊扣押住了。他為了投奔南梁,家人都不要了,你們蕭氏是不是該賠個媳婦給他?

他看這個蕭氏女就挺不錯。

水嫩,漂亮!

從男人的角度看女人,這就足夠了。

當然,初來報道,他沒一張嘴就說要皇族的姑娘。他跟梁武帝蕭衍提出,要娶高門大族的姑娘,王謝兩家就挺好的。

魏晉時候的王氏和謝氏,可十分得意。即使晉朝滅亡後,衣冠南渡,這兩大家都以名門自居,怎麼可能看得上半老頭子的侯景?

他們都派人拒絕了。

梁武帝蕭衍跟侯景說:你又老又醜,配不上王家和謝家,倒是次一等的陸家張家,你可以帶著厚禮,嘗試去提親。

侯景臉上不顯,心裡大怒。

他南下是為了享富貴,而不是為了當孫子的!

好哇,你們不讓我娶王家謝家的姑娘,我還看不上呢。我看太子的閨女就挺不錯,那個腰,那個臉,嘖嘖嘖。

做夢都想要吃一吃天鵝肉啊。

夢想還是有的,說不定就能實現了呢?

梁武帝蕭衍享了好多年太平,當年也是能戰的英雄,沒想到臨老被侯景率著八千人起兵造反。南梁的士大夫幾十年沒有握過兵器,毫無反抗之力,竟然讓侯景攻破都城,八十幾歲的梁武帝蕭衍被其活活餓死。

侯景提著刀攻進來東宮,把太子蕭綱挾持住了。

他肆意地打量著皇帝宮城,他倒是可以把蕭綱扶上皇位,讓這個軟蛋當個傀儡皇帝。

“但臣有兩個要求。”

“您,您講。”

“臣要娶蕭氏最漂亮的溧陽公主!陛下要封臣為宇宙大將軍,掌管台城兵馬!”

無能的蕭綱答應了,一個女兒而已,嫁了就嫁了,能換他當皇帝,這一波操作不虧。可憐才十三歲的溧陽公主,尚未綻放的花苞似的,本該長大後嫁給一個年輕才俊。

現在卻嫁給這個死老頭。

侯景比她大了三十幾歲,跟她父親那麼老了。

溧陽公主不想嫁,她向十幾個兄弟尋求幫助,但沒有一個人幫她,甚至嫂嫂們都過來勸她,暗示她不要鬨,用自己來換取蕭氏的安寧。她先跪求父親改變主意,但連蕭綱的麵都沒有見到。

祖父才被侯景害死,父親甚至在侯景的挾持下,高高興興地登基當皇帝。

沒有一個人關心她。

沒有一個人幫助她。

好像國家又恢複到太平的樣子,寺廟裡香火不斷,皇宮裡歌舞升平。

但溧陽公主知道,這些都是假象,所有人都被編造出來的美夢騙了。果然,不到兩年,她的兄弟連堂兄弟二十幾人,都被侯景殺死,皇帝被廢為晉安王。

十月的冬天,父親蕭綱被侯景毒殺。

豺狼終於張開了利爪,要吞人血肉,手無縛雞之力的蕭氏居然無法反抗。死人成了家常便飯,祭祀死者的經幡和祭品,忙得都準備不過來。

十一月,侯景登基稱帝,改國號為漢,溧陽公主被冊封為皇後。

因為侯景喜歡她打扮豔麗,溧陽公主連穿素服服喪的資格都沒有,還必須日日承寵。她的親人都死了,劊子手不是彆人,卻是枕邊的這個老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