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來得更頻了。
以前李皇後懷孕,防她跟防賊似的,她自然不愛討人嫌棄。其他低位的妃嬪有孕,大家是競爭的關係,段昭儀更不愛看彆人炫耀的嘴臉。
步落稽的孩子是不一樣的。
她表弟的孩子,以後應當喊她一聲“表姑”。
她寧願孩子喊她表姑,也不願意隨高洋這一邊的輩分,讓高湛的兒女喊她做小伯母。
小的伯母,聽著很刺耳,總在提醒她是二房。
若能做高洋的正室,誰稀罕做二房?!
她不服輸,不認為自己比李皇後差點什麼。隻不過李氏比她早生幾年,恰好在高洋成年的時候嫁人罷了。
表哥大婚的時候,她的年歲太小了。
君生我未生,此乃一憾。
張嫣對著段昭儀招手,歡喜道:“表姐你來了,快請坐,喝茶。”
她剛才的古琴還沒收起來,這會兒有客人了,倒不好意思獻醜。
段昭儀看看兩人,捂著嘴笑:“今日你們在彈琴啊,看來是我來得不巧。”
在後宮彈琴的心思,多是女人用來討好男人。她多才多藝,以前經常在高洋麵前表演,歌舞和彈琴都很拿得出手。
她橫插在表弟兩口子裡頭,多刹風景啊。
她起身就準備要走。
蕭靖見她誤解了,連忙解釋道:“表姐還請留步,我們隻是隨意玩玩。都說琴音能靜心寧神,給腹中的孩子做胎教,對孩子有好處。”
還有胎教這種說法?
段昭儀沉迷雲懷孕,對此很感興趣。她盼著自己哪一天能懷孕,現在多看多聽,積累理論知識,總歸不是壞處。
她輕笑了一聲,驕傲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情,就為難住你們?叫你們也見識一下姐姐的手藝,連陛下都讚好的。”
若論彈琴,段昭儀的技藝精湛,能稱為大家。她讓宮女回去取得她心愛的古琴,琴尾留有燒焦的痕跡,看似十分粗鄙。
但能讓昭儀娘娘看在眼裡的,定然不是凡品。
張嫣這個初學者興奮道:“這是焦尾琴?可是真的焦尾?”
“自然是真的,不過琴弦已朽,更換過幾回。”段昭儀想起親人,瞬間有些低落,“這把焦尾琴是大哥從南人手中買來,送予我的。唉,也不知道他跟著陛下去到哪裡……”
她的大哥段韶,有勇有謀,先是高歡、高澄的心腹大將,這一回他跟隨高洋南征出戰。
她想念大哥了。
以前沒有嫁人的時候,大哥對她最好。段韶生性吝嗇,請同僚吃酒都隻吃一杯,摳摳嗖嗖都是出了名的。
但是大哥對她最大方,他願意拿攢好久的錢,買價值千金的焦尾琴送給她。
段昭儀撫摸著段韶送給她的琴,不由自主地彈起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焦尾琴是蔡邕的琴,蔡邕又是蔡文姬的父親,父親的琴彈奏出女兒的故事。
琴音格外悲涼,似泣似嚎。
聽得張嫣都想抹眼淚。
藝術家彈琴,果然跟她這種業餘愛好者不一樣。她彈的聽著讓人發笑,段昭儀彈的聽著惹人落淚。
蕭靖看著兩個眼淚汪汪的女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段表姐那麼優秀,如果她不嫁給高洋,遇到另外一個珍惜她的男人,可能她會過得很幸福。
相夫教子,生兒育女。
宮中人人都說段昭儀跋扈,可她當年是段氏一族的千金小姐,是被大哥嬌寵著長大的小姑娘。她長得漂亮,又有才華,家世不凡,若換作是彆人,指不定飄得要上天了。
她本是那麼驕傲的人,誰敢讓她低頭?
她為了高洋,對著李氏低頭,以貴妾之禮進門的。
蕭靖想不明白,大概愛情這玩意兒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等段昭儀彈完琴,他想了想,道:“表姐若有書信予皇兄,大可寫好交給我,到時候一並送過去。”
他是尚書令,按理說應該給出差的大老板寫工作彙報。
一封家書而已,夾在公文裡頭,快遞費並不用額外加錢。
高洋即使知道,看完就算了,不會怪罪人的。
段昭儀十分意動,但怕麻煩表弟:“都是男人們的軍機大事……我的信也可以寄嗎?陛下會不會不高興的?”
蕭靖搖頭:“不會,皇兄說不定正在想念表姐呢。”
這話是他信口胡謅的,以高洋的性格,哪裡會想她。
但段昭儀真的信了。
她快快樂樂地回去,第二天親自交來厚厚的一封信,估計裡頭裝了十幾張紙。她的臉紅紅的,小聲地說:“我不懂政事,不知道要不要查驗信件的內容。若是要,還請步落稽親自查驗,彆讓彆人查我的信。”
步落稽看完就算了,自家人知道不算丟臉。
她寫了好多,都是想念陛下的。
那些情意綿綿的大白話,寫得她都覺得羞人。她說自己特彆想表哥,日日夜夜都在想他,又說南麵的美人如水般溫柔多情,她怕他在外頭被人迷了眼,勾了魂,回來就不喜歡她了。
每一頁都有那麼一句:
【唯願陛下平安。】
作者有話要說:我突然有點喜歡段表姐。
高洋他不配啊。
有引用了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