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是一碗熱氣騰騰的菌湯牛肉麵。
加了青菜,旁邊臥了一枚煮雞蛋。
聞到食物的香氣，張嫣整個人都清醒多了。她簡單地洗漱過，握起筷子,迫不及待地說：“吃這個好,有肉有麵，聞起來不錯。雞蛋做得嫩，真好吃。”
陸嬤嬤看著她吃得香，輕聲道：“這是陛下讓做的，說不能餓著你和孩子。”
能當皇帝的都有好腦子,高洋留意到阿淹不愛吃胡餅，特意讓人做湯餅給她吃。
什麼叫渣男？
渣男暖起來的時候,是真的暖。姑娘若是沒點腦子,都險些被他哄過去了。
張嫣不做表態，隻管低頭吃麵，彆人對她好，叫她拿感情去還，恕她不能回應。
她不喜歡皇帝，他再好再暖，與她何乾？
千百年前的《詩經》早就寫了這樣的道理,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斑鳩貪吃桑葚，就會醉死，女人如果被男人的一點點好,迷了眼，以後肯定會很慘。
高洋就是這樣的人，他對一個姑娘好的時候,是真的好。但當他厭棄一個女人的時候，女子的下場是真的慘。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在阿淹的記憶裡，好像文宣帝把一個妃子砍死了，將妃子的腿骨做成琵琶。後來孝昭帝在的時候，高演沒見多寵愛阿淹，怎麼現在的常山王無緣無故地湊上來？
真奇怪。
張嫣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她被宮女扶著去洗頭洗澡，擦乾身體之後，麵前擺著的是大婚的婚服。
是綠色的。
張娘娘活了幾輩子，還是第一次穿綠色的婚服。衣、裳、革帶、襪皆是青色，配有金銀和琉璃的首飾頭麵。
她換上綠色的深衣，因為懷著孩子，所以腰間格外放寬了幾寸。她的雙手執一柄孔雀翎的羽扇，隨意把玩，在妝鏡前轉來轉去。
“會不會顯得腰太胖了？”張嫣有點不自信，“娘，我好看嗎？”
陸嬤嬤誇讚道：“好看極了，腰帶係高些，顯腰身，一點兒都不胖。”
阿淹懷著七個月的孩子，瞧著臉很精致，一點兒都沒腫。除了肚子微微鼓起，身段穠纖合度，看起來比小丫頭出彩多了。
什麼叫老天爺賞飯吃？
長成這樣的，但凡老天爺賜她一個好人，她會一輩子幸福的。
其他宮女們都討喜，說王妃好看，不胖。
阿淹在宮裡算是一個傳奇，宮女出身，卻能當長廣王妃。張嫣不知，好多小宮女都以她為偶像，期盼以後能夠一飛衝天。
這次長廣王大婚，宮女們為著給王妃更衣的機會，都搶破頭了。她們想要看看阿淹是何等的容貌，居然有這樣的運道。
等見到了真人，紛紛心悅誠服。
論容貌，阿淹的相貌是極美的，跟李皇後和段昭儀相比，都不相上下。關鍵是人家的涵養極好，舉止優雅，見人就是三分禮，不提家庭背景，旁人肯定會認為是貴族家裡的千金小姐。
光是一身氣質，她們就學不來。
人跟人相比，怎麼就差那麼大呢？
陸嬤嬤撚起一股線，給乾女兒絞麵，再由專業的女官上妝梳頭。張嫣像是一個精致的木偶一樣，坐在妝鏡前，任由她們擺弄。
好不容易弄完這套流程，才到中午。
離下午的婚禮還遠著呢！
高洋和高演又跑過來，陪她吃了中午飯，這哥倆穿得一身紅色的胡服，不知道會誤會他們是新郎官。吃完飯，補點妝，她靠在床邊眯了一會兒，終於到了時辰。
是時候出門了。
她沒有娘家的兄弟，全賴高洋和高演來幫忙。臨時伺候王妃的宮女們都嚇壞了，這非親非故的……陛下和王爺給她抬氈子？
這份寵愛實在是太重。
昨夜排練過一遍，張嫣對這兩位都很放心，穩得她睡過去都不知道。她跪下行大禮，對著皇帝拜彆：“妾謝過陛下的仁德……”
說得高洋的心裡不是滋味。
姑娘要出嫁了，卻是他親自送出去的。
皇帝的心情不舒服，常山王同樣不舒服。但高演要臉，沒表現出來，隻低頭道：“弟妹，上去氈子吧。”
“謝過六伯。”張嫣以扇遮麵，坐到了牛皮氈子上。
她被他們穩穩當當地抬出去，還沒走到宮門，隻聽得外頭人影攢動，呐喊一聲高過一聲。其間夾雜著鼓樂聲和琵琶，吹奏起來，音樂高亢激昂。
“新娘子，催出來——”
“新娘子，催出來——”
“新娘子來咯，新娘子來咯！”
蕭靖穿著一身紅衣，帶著數百兵卒來催妝，把宮城外整條大街都占了。太尉大人難得調兵，是為個人的婚事，皇帝沒反對。
這個聲勢浩大的規模！
高洋若不是提前知曉，說不定會當作彆人造反打到宮門！
長廣王站在彩車前麵，說儘好話，才把姑娘從兩位“哥哥”手裡接過，抱著她上馬車。阿瓘騎著馬，打扮得神采奕奕，一揮手，車隊拉著新娘子的嫁妝，緩緩返回王府。
運嫁妝用的是牛車，居然湊足了九十九台！
這麼豐厚的家底，讓旁觀者都紅眼。絲綢、家具、玩器、擺件皆有，最惹眼的是鄴城附近的一百畝良田和莊子，都是高洋給的。
國都附近的地價高昂，寸土尺金。
那得多少錢啊……
常山王妃元氏有機會圍觀曬嫁妝，酸溜溜地說：“這位弟妹可真好命，長廣王攢了那麼久，據說家底都給她了。”
她嫁人的時候，高演可沒整這一套。
一個哥哥，一個弟弟，怎麼差彆就這麼大？
高演壓根沒覺得自己有問題，他遙遙地看著車隊，惆悵道：“這不一樣，常山王妃沒有娘家，獨她一人，嫁妝全帶過去，依舊是步落稽的東西。”
東魏元氏那麼多皇親國戚，沒有一千都有幾百，一朝亡國，好多人的日子都過得入不敷出。女方家的窟窿那麼大，他是傻子才把家底交給王妃元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