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木杆可汗在世時,千叮萬囑的事情。
佗缽可汗給侄子大邏便劃分一大片土地,讓孩子繼續安心種棉花。他聽聞求娶公主的條件,是一件五彩的花衣裳,笑道:“這有何難?你買來彩色的棉線,再掠來十個技藝精湛的繡娘,讓她們用棉線在棉布上繡花,做好的衣裳自然是彩色的。”
“叔父好聰明!”大邏便沒想到這樣的好辦法,覺得有道理,立刻照辦。
趕在入冬之前,他終於得到一件色彩明豔的棉衣。
他不知道高善德現在長多高了,所以衣裳往大做,長度過膝蓋,填充進去厚厚的棉花,幾乎像是把棉被穿在身上。他知道善德愛美,特意跟繡娘交代道:衣服上的繡花要大朵的牡丹,要多,紅花綠葉的,最是相配。
他把花衣裳包好,裝在防潮的木箱,連同叔父準備的聘禮和國書,風風火火地往齊國的都城趕去。
他要見到善德了!
不知道她現在長多高了?
哎呀,好多年沒見,她會不會已經忘了他?
都說近鄉情怯,從突厥來的少年居然有這種情感。他帶著車隊和人馬,一路去到鄴城,經過侍衛檢查之後,拉著聘禮的牛車慢悠悠地開進去皇宮。他扛著裝有花衣裳的衣箱,竟然在冬天熱得後背出汗。
好激動啊啊啊啊啊啊啊!
蕭靖早就收到消息,他沒有答應突厥人,而是先讓宮人把建昌公主請來。高善德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若是孩子不願意,他想辦法擋一擋
事到臨頭,他舍不得,眼一閉,心一橫,算計哪個兄弟家裡有女兒。如果建昌公主不想嫁給突厥人,讓宗室女甚至宮女代替,未嘗不可。
隻要他寫聖旨冊封公主,反正他說誰是公主,誰就是公主。
高善德很快就到了,她見著皇帝,先行禮,氣質溫柔嫻靜。她和光光的性格完全不一樣,若說光光是小太陽,她大概是月光一樣美好的女孩子。
她太乖了。
少女的眉宇間不見憂色,反而柔聲道:“九叔,你喚我來何事?”
高善德正值金釵之年,近日聽聞突厥人入城,她早已做好心理準備。高氏未嫁的公主隻有兩人,永昌公主與建昌公主。
光光姐姐是九叔的親女兒,是九叔和九嬸的珍寶,若真要有人和親,必定不會是她。而她高善德的父親已經死了,九叔要她出嫁,她必須要嫁人。
建昌公主經常會想,若是孝昭帝活著,父親是不是會護著她?像是九叔護著光光姐姐那樣?
雖然九叔對她很好,但她不能像光光姐姐那樣,跟九叔撒嬌,隨心所欲地跟九叔討要東西。她感激九叔對她的照顧,九叔讓她從小學習突厥和西域諸國的語言和風俗,她又年年收到阿屎的禮物,早早料到有這一日。
禮物是有代價的。
憑什麼人家點名送給她,而不送給更加得寵的永昌公主?
她一直很認真學習,突厥語說得流利極了。腦子有這些知識,她以後的日子也許不會太難熬。她把阿屎送來的棉花收好,她已經記不得小哥哥長什麼樣子,好像是不醜的。
有人願意為她花心思,總好過是無情無義之人。
“是朕對不起你……”蕭靖看著高善德懂事的樣子,很難硬下心來,“你若是不願意去,就彆去了。”
“不,我是想去的。”
高善德的眼神逐漸堅定,她知道北周一直想要和突厥人聯姻的事情。她若不嫁過去,北周的公主去了,說不定宇文和阿史那氏會再次合夥攻打齊國。
她是公主,舍她一個,能換來國家的和平,那又何妨?
更何況她嫁過去是可賀敦,她會是突厥人的皇後。萬一她能有兒子,說不定是以後的可汗哦。
“善德,你願意見一見大邏便嗎?他是以前的阿屎。”
“那就見一見吧。”
蕭靖讓善德躲在長長的屏風後,婚事不一定成,他不願意讓突厥人見到家裡的姑娘。他好多年沒見到那個孩子,不知道大邏便的秉性有沒有改變。
如果沒變,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當年的小孩子多單純啊。
大邏便扛著箱子,走進去皇帝的昭陽殿,既緊張又激動,連呼吸都放緩幾分。少年的年歲不大,長得跟小牛犢似的,體格非常結實健壯。他掏出懷裡的國書,奉與陛下,表達了突厥向公主求娶的誠意。
“陛下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對善德好的,隻要我有一口吃的,我一定分半口給她!”
“我在突厥種了好多棉花,做出來五彩的花衣裳。這件衣服很暖的,填了足足兩斤棉花。我捉了很多繡娘,會做棉帽棉鞋,絕對不讓善德挨凍……”
“陛下,您當年說的,我都做到了,我能把善德帶回去突厥嗎?”
蕭靖看完阿史那庫頭寫的國書,再看看麵前激情演講的傻孩子。他讓人掀開大邏便的箱子,一看裡頭熟悉的花紋和大牡丹花繡花,傻眼了。
這不就是東北大花襖嘛?
還是及膝的長款。
“噗——”
躲在屏風後的高善德忍不住笑了出來,那麼笨拙的衣裳,阿屎竟然一臉自豪地介紹。她看著少年的五官,終於將眼前人與記憶裡的阿屎聯係起來,她應該是認識他的,他是個好人。
阿屎的模樣看起來十分英氣,應該是威武剛毅的男子。
她願意和他湊合著過日子。
她聽出來他話裡的誠意,心裡暖暖的。她笑起來露出一雙梨渦,覺得後半輩子似乎不錯。
隻是下一秒,蕭靖的話讓高善德的臉色一片慘白。
皇帝把突厥人送來的國書狠狠地丟下去,質問道:“大邏便,朕想知道,到底是你想求娶建昌公主,還是可汗想求娶建昌公主?”
“可汗在書信裡表達了對公主的愛慕之意,願與公主結為夫妻。而你算個什麼東西?是跑腿的?還是截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