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歐陽宣德郎竟是這般豪奢!”她小聲地跟王拱辰說話,“我跟著爹爹上樊樓,要想整治這麼一大桌炒菜,一萬錢是做不到的。我吃過樊樓的炒雞肉,沒有這家的嫩。還有這一道牛肉炒雞蛋比樊樓的麻油炒蛋好吃,牛肉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竟然如此軟滑……”
“我最喜歡那一道藤椒魚,聽聞藤椒是蜀地的香料?這跟東京的蒸魚是不一樣的風味,吃著又麻又香,爹爹他口味重,一定會喜歡的。”
副相家的姑娘是富養長大的,薛氏沒嫁人之前,跟著父親薛奎見過許多世麵。
王拱辰的手在桌下微微握拳,眉眼卻是十分溫和。他低頭跟妻子說話:“你若是喜歡,正好在丈人的生辰上也叫上這麼幾桌,把兩位姐姐都請回來,丈人必定高興。”
老丈人薛奎有五個女兒,卻沒有兒子。前頭的大姑娘和二姑娘嫁到外地,四姑娘和五姑娘尚未出閣。三姑娘嫁給狀元郎,王拱辰又恰好在東京當官。三姑娘是外向能乾的性子,她不替爹爹張羅,誰來替老人家張羅?
阿爺無大兒,兩位姐姐又遠嫁,便該是她多照顧爹爹。
薛奎今年六十八歲,人活到這個年紀能稱一句“高壽”。老頭前幾年犯了哮喘的舊病,多次皇帝辭官,言:“老夫我實在是乾不動,求求您讓我退休吧。”
仁宗皇帝這個黑心老板,不讓薛老頭退休,隻是免了人家上朝(上朝要半夜爬起來,幾乎一整晚不能睡覺,太苦了)。薛奎病得嚴重,卻得不到休養,人乾瘦得厲害,眼看著快要不行。
等蕭靖穿過來,他在十一月份收到老薛的辭職申請,當即給批了。他給薛奎獎勵“資政殿學士”的榮譽官職,隻拿工資不上班的那種。官家還專門派太醫去給薛奎治病,規定每周一診,賞賜下來人參、靈芝等昂貴藥材。這可把老薛感動得要死,老頭的精氣神變好,連飯都多吃兩碗。
薛氏看父親的身體變好,她跟著高興。她盤算著要給父親辦大壽,這得要王拱辰幫忙。
“官人,你去問一下歐陽宣德郎,他家這席麵是哪一家酒樓做的?”
“伺候的人也妥當,我看奉茶的和裝盤的,都是規規矩矩極了,沒有亂看亂瞄。你看她們腰間,掛著小牌子的,寫著茶酒司和台盤司什麼來著……”
“要是合適,我想給爹爹點上這麼幾桌,他肯定高興。”
小王家底薄,可耐不住他媳婦有錢呐!
王拱辰在歐陽修的婚宴上沒少吃菜,他吃著肚子滾圓,偷偷鬆了好幾回褲腰帶。他本來還尋思自己會不會太過了,誰知他一眼望過去,眾人都是一個勁兒埋頭猛吃。
都這個時候了,大家隻顧在美食的海洋裡遨遊就對了。
“炒丁添丁,好兆頭啊!”
“這鴨做得妙啊,薑片也不辣。駭,多吃兩片薑,驅寒呢。”
“爹爹,我要吃牛肉,你再夾兩片炒牛肉給我吃。”
“你都吃了那麼多片牛肉,滾!”
“豬肉?豬肉不好吃。”
“你不吃的回鍋肉都給我,唔,滿嘴甘香……啊,我拿羊肉跟你換的回鍋肉,你不許後悔!”
“這魚,嘶,好辣,好麻——”
“小河蝦也能炒?這殼好脆,連蝦殼都可以吃。”
“……飯還能炒?米飯不都是蒸的嗎?”
“娘,你回家給我做炒飯吃好不好,我想以後都吃炒飯。”
“……兒,你娘不會啊。”
這麼一晚上,張嫣的安排可謂給歐陽修掙足了麵子。人人都以為歐陽永叔花了大價錢,他太奢侈了,叫做了這麼滿滿一大桌,分量足,味道好。在場的大人和小孩有一個算一個,人人都說好吃。
連範仲淹最小的兒子範純禮都吃得咯咯笑,隻恨自己人小肚子小,不能把所有菜吃光光。
人均隨了幾百塊錢的禮金,卻能吃到一兩萬的酒席,這到底是什麼體驗?
賺,大,發,了!
其中有幾個給歐陽修借錢辦婚禮的朋友,他們吃過這一頓之後,完全不想把錢收回來了。笑話,永叔請他們吃這一餐的價值已經遠超他們借出去的錢財。
“這一頓應該很貴吧。”
“這是哪一家的席麵?”
好多來吃席的人都想問這一個問題,王拱辰便是其中之一。他找到機會問歐陽修,笑道:“我先來恭喜永叔,今日是你新婚之喜……你這席麵是找哪一家酒樓做的?菜色竟然不輸樊樓!”
“是我那個女學生介紹的人。”歐陽修得瑟地說,“她家介紹的四司六局,說專門做席麵的。價格還可以,隻花了這個數。”
他伸出來兩根手指。
“兩萬一桌?”聽到這個價格,王拱辰的眉頭都不帶皺的,“兩萬一桌的確實惠,今日的菜做得極好。”他老丈人一個月能掙二十萬,薛家有能力消費兩萬塊錢一桌的酒席。
歐陽修:不是兩萬一桌,是我六桌加起來總共花了兩萬。
平均一桌也就三千多。
可憐歐陽修不敢說出實情,反正大家都這樣想,他也不好反駁。他抽空找到學生小張說話,張嫣一臉警惕的表情:“先生,今日你大喜,師娘還等著你過去,你莫要給我上課了。”
歐陽修:“……”他這都是為了誰?!
氣得歐陽修袖子一甩,差點要暴走。他深呼吸好幾口氣,緩緩道:“你這回的功課若是做得好,我便給你介紹一單十萬錢的大生意。”
張嫣:???
還有這等好事?
“先生,您儘管布置,前幾日的功課我都做完啦,琴也有練。”
“先生,您要不再給我教兩首曲子?”
“先生,先生……”
“欸,先生,你彆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