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已過,位於華陽山頂的望安居內卻時不時地傳來陣陣“悉悉嗦嗦”的聲音,就好像有老鼠在翻箱倒櫃似的。
循著那聲音而去,依稀可以看見後院廚房中透出的一絲微光。
而此時,賀恒正盤腿坐在櫃門前,一旁的地上擺著一盞小油燈,他將儲物櫃拉開了一條縫隙,從裡麵搬出幾壇未開封的陳年老酒來,嘴裡還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道:
“走之前,把你酒都喝光,氣死你。”
說著他一把扯掉紅色的封壇,仰頭就是一頓狂飲。
陳釀的勁道很足,入喉的瞬間觸覺火辣辣的,嗆得賀恒還咳嗽了幾聲。
痛飲的過程中他倒是沒有古人對酒當歌、吟詩作賦的雅興,隻感到苦酒入喉心作痛的悲涼。
一部分冰涼的液體順著他的下頜劃過他凸.起的喉結,最終流入他脖頸處刺眼的荊棘圖案。
就在剛才,賀恒按照妖狐所說的法子將內丹還給了晏清安,沒有了對方內丹的製衡,他體內的魔氣再無遮掩的顯現了出來。
現在他的周身環繞著一層薄薄的黑霧,眉宇間的紅紋愈發地明顯了起來,就像是某種沉睡已久的危險生物被喚醒了一樣。
在先前回來的路上,周越終於找到了法術讓他身上的狼尾巴和耳朵消失了。
所以賀恒現在總算變回了人樣,隻不過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煞氣而已。
但就賀恒自己倒是沒覺得渾身上下有哪裡不對勁,除了現在很多人看到自己之後可能會被嚇跑以外似乎也沒有彆的問題了。
再說了,被嚇跑最好,他現在誰也不想碰到。
把晏清安藏在後廚的陳年佳釀都給糟蹋得差不多了之後,賀恒拎著一壇喝了一半的酒,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素雅的庭院內,一輪皎月高懸在漆黑的夜空之中,月亮看起來又大又圓,仿佛近在咫尺一般觸手可及。
一陣晚風吹過空蕩的庭院,更添幾分涼意,原本輪崗的門童此時也都去睡了,寬敞的正廳看起來顯得格外冷寂。
賀恒走到正廳拿起自己早已收拾好的簡單行囊,背上長劍準備離開之際,目光卻又鬼使神差一般地瞟向了另一間屋子。
最後,他還是認命地走進了晏清安的臥房。
賀恒輕手輕腳地將房門推開了一條縫隙,像隻貓一樣的鑽了進去,以確保不會驚動屋裡的人。
晏清安的臥房似乎比外麵的庭院要溫暖許多,房間裡傳來對方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
眼前的人側臥著躺在床上,雙手枕於腦下,看起來睡得很熟,如墨般的長發披散下來,薄粉色的嘴唇微微翕合著,睡顏看起來乖巧極了。
賀恒光是這麼遠遠地看了他幾眼,心間某處就忽然變得柔軟了起來。
他想起前兩個世界也是這樣,晏清安睡著了之後總是很乖,有時候可以窩在他懷裡睡一晚上也不怎麼動。
反觀賀恒就不一樣,他可以從床頭睡到床頭,一覺起來找不到東南西北,有時候經常睡著睡著就把對方堵到牆角去了。
為此,晏清安總是和他抱怨能不能改改他那霸道的睡相。
而這個時候,賀恒總是會耍賴似地抱著對方,去咬他的脖子,氣鼓鼓地說“不能。”
在推門離開的那一瞬,他的目光最後在晏清安安詳的睡顏上停留了片刻,帶著些許眷戀與不舍。
但最後,賀恒還是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了。
他想,
師父如果沒有自己了的話應該會過得更好吧?
或許不用多久就能突破華陽劍訣的第十層、完成作為一個修道者畢生所求的夢想。
到那時晏清安將再也不會被世俗的感情所束縛,他可以活得瀟灑愜意,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對於賀恒來說,魔界那裡還有很多事情在等著他處理。
既然在千麵妖狐的預言中,那些被解除封印的魔物會聚集在魔界再次造反,那既然如此,與其被動的等著他們造反,不如主動出擊趁那些妖物還沒完全覺醒之際,就直接去魔界把這些魔物還有他們未來的魔尊給一鍋端了。
想到這,賀恒腳踏長劍、背上行囊跨入了茫茫夜色之中,他如同一隻離家遠航、找不著方向的小船在大海中顛簸。
當然這是字麵意思,因為賀恒剛才偷喝的那幾壇陳釀的勁現在一股腦地上來了,他禦著劍壓根沒有飛多久,身形就已經歪得像隻蚯蚓似的,在高空中以極其危險的姿勢引得旁人頻頻側目。
最終,他在一個十字交叉路口因為違反了禦劍法的第五十八條——“酒駕”,被監管空中交通安全的道士給攔了下來。
出於對於賀恒是初犯的顧及並且在他的言語威脅下,當然後者是主要原因,道士僅對他作出了口頭警告並且好心地幫他攔了一艘客船。
小船悠悠哉哉地駛入交叉路口之後,賀恒手裡拎著一壇老酒,步履蹣跚地跨上了船,震得船身猛地搖晃了一下。
“客官去哪兒?”
船夫看著他那副醉醺醺、一臉想不開的模樣,心想這小夥子該不會是失戀了吧?
賀恒在船上猛地坐下,又震得船身猛地晃動了一下,他痛飲一口酒道:
“去......去黃泉!”
在他們修真界,黃泉一般指的便是位於蒼山山腳處的九幽黃泉,而那裡如今是四處遊蕩或是逃脫封印的魔物老巢,且一年四季充滿了濃鬱的煞氣、不見天日,是常人絕對不願踏足的地方。
船夫:“......”
他當即勸轉頭慰道:“客官,您......您這是失戀了還是咋的啊?失戀了還可以再找,為什麼要想不開呢?”
賀恒一把伸手止住他,“我......我不是要去死。”
“我......找人。”
他要去把那群小妖的魔尊給揪出來,狠狠地教訓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鬨事了。
聽完他這話,船夫當即老實巴交地把嘴給閉上了,又開始劃船了。
去黃泉找人的,行,就當他什麼也沒說過。
用了不到四五個時辰,小船便停靠在了大片彼岸花花海的對麵,而在花海的儘頭,赫然掛著一塊刺目的牌匾,上麵刻著“九幽黃泉”四個大字。
船夫一將賀恒放下來就溜沒影了,於是賀恒便獨自一人背著長劍,搖搖晃晃地穿過了彼岸花花海......
·
而此時,蕭條的魔界大殿中,渾身上下都是毛的小狐妖耷拉著腦袋百無聊賴地坐守在空蕩蕩的前台。
一陣秋風掃過,吹起地上的幾片落葉,它終於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隨即轉頭對一旁的兔耳妖說道:
“你說這日子現在還有什麼盼頭,我就說你們之前想出來的發展旅遊業的計劃不靠譜,修真界現在哪有人敢來九幽黃泉旅遊啊,他們都以為我們是吃人的妖怪,跑還來不及呢。”
“現在經濟這麼蕭條,這小破地方又能撐多久,你看現在我們都快揭不開鍋了,要不早點卷鋪蓋走人算了。”
聞言,兔耳妖將對方腦袋上戴著的已經有些歪掉的“魔界歡迎您”的指示牌又擺了擺正,
“你彆急啊,現在我們這不是在各地貼出了告示說我們要招聘一個新的魔尊嗎?說不定有了魔尊就會好起來呢?”
小狐妖一聽更垂頭喪氣了,
“彆的地方都是招聘員工的,你哪有聽過給自己招聘老板的?!這日子真沒法過......”
可就在這時,大殿的門被“哐!”地一聲推了,殿內頓時刮過一道勁風,兩個小妖怪有些詫異地向殿門口看去,
隻見一渾身冒著黑氣,但模樣卻極為英俊的男子背著長劍走了進來。
他的額間和脖頸處還刻著極有辨識度的紋案。
在魔界和那些牛頭馬麵處久了,兩個小妖怪第一次見到這麼帥的人,當即就緊張得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它們見賀恒步履蹣跚地走到前台,隨即將長劍“哐當”地一下甩在桌上前,用手勉強地撐著腦袋,醉醺醺地說道:
“我來......我來找魔尊#@&......”
兔妖沒聽清他後麵說的啥,但一聽到“魔尊”這兩個字,當即眼冒金光道:
“您......您是來應聘魔尊的?”
如今時代在變化,他們魔界又怎能落於時代的潮流之後,當下之計那必然是要找到一個模樣帥氣、形象合適的魔尊作為他們魔界的時尚代言人。
所以在看到賀恒的一刹那,兔妖的眼裡幾乎就要冒出兩道金光,
感受到一道視線宛如漆黑夜空中明亮的探照燈一般打在自己身上,賀恒當即就有一種呼吸一滯的感覺,連對方剛才的話都沒聽進去。
麵對小妖怪來回掃蕩的視線,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乾......乾嘛?想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