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2)

沈挽情最終還是沒能控製得住謝無衍。

他艱難地站起身, 渾身燙得出奇,隨時可能撐破經脈,爆體而亡。

然而, 他卻低低地笑了起來,就如沈挽情在封魔窟見到他的時候, 眼底一片赤紅, 臉上的笑容除了猖狂之外,隻能看見已經變得麻木的殺意。

謝無衍撕開周遭的藤蔓,就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毫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已經被那些尖刺劃開深可見骨的傷痕。

壓製謝無衍已經耗費了沈挽情大半的力氣, 她跪坐在那一片藤蔓中間, 抬頭看著他的背影。

“支撐著他活下來的,隻有刻進骨子裡的戰鬥**。隻要他活著,他就會不斷地殺人, 直到自己傷口沒有辦法愈合, 身軀徹底腐爛,力竭而亡為止。”

“他為什麼不肯離開呢?非要活在這世上,變成一幅不人不鬼的樣子。”

“或許應該來問你——”

夏傾的聲音逐漸近了, 她如同魑魅一般,不知何時出現在沈挽情身後, 呼吸想蛇形子一般,舔舐著她的脖頸:“你為什麼不願意讓他離開呢?”

沈挽情看著不遠處的謝無衍。

她沒意識到, 現在的謝無衍到底有多痛苦。

他的體溫不再冰冷, 強烈的生欲強迫著他全身上下每一個部位都變成武器, 就連皮膚下流淌著的血液都變得滾燙,

就像一個沒有意識,幻化成人形態的武器。

“承認吧, 其實自私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蔓藤悄無聲息地生長著,一寸寸束縛著沈挽情的腰身,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包裹成一個密不透風的蠶蛹。

夏傾:“你可以和我一起留在這裡,和他一起,池潼關會變成一座死城,世界上再也沒有人來打擾你們。”

周圍的風聲逐漸變弱,蔓藤拉扯著她的身體,一點點朝著夏傾的方向靠近。

隱約間似乎可以聽見風謠情和紀飛臣的聲音由遠及近,但因為蔓藤的阻隔,所有的聲音都變得不真切了起來。

“到我這兒來。”夏傾的聲音很低,無比清晰地在沈挽情耳畔響起,“我們是一樣的人,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你了。”

是這樣的嗎。

火焰在頃刻間彙聚成一把劍的形態,從沈挽情手中生出,幾乎就在眨眼間,她一個翻身,接著兩人之期間無比貼近的距離,迅速將那柄劍準確地刺入夏傾的身體之中。

她抬頭看著夏傾的臉,無奈地歎了口氣:“都說了,沒有人比我更懂媚術。”

夏傾的確很聰明,一直在利用沈挽情的軟肋,刺激著她來放鬆神經,以此來找到突破口。

“而且。”沈挽情補充了句,“我和你一不一樣,你說了不算。”

說著,她趁著夏傾承下這一擊,還無法動彈的間隙,迅速伸手穿進一旁被藤蔓束縛著的和尚的胸腔。

夏傾的瞳孔在一瞬間縮緊,發出一聲幾近撕心裂肺地尖叫。然後在頃刻間強行掙脫了那把劍,伸手夠向和尚的方向。

但沈挽情已經握住了那和尚體內,夏傾的心臟。

滾燙的。

在體內跳動著。

*

“大師。”

“大師。”

“給我講講佛經吧,大師。”

夏傾坐在廟前的石階上,手托著腮,笑意瀲灩地看著掃地的僧人。她白色的裙擺拖在地上,沾上了些許灰。

那不是什麼美好的邂逅。

夏傾年幼的時候,父母招惹到了江湖上的人,一家人全被殺了個乾淨。月影樓的樓主看她長得漂亮,於是將人從死人堆裡撈了出來。

她自小就以殺人為營生,練了一身媚術,軟玉溫香後見血封喉。隻要出得價錢漂亮,什麼人都能殺,什麼人都敢殺。

樓主將她養大,給她錦衣玉食,對她很好。

但人對你好,都是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夏傾一直都知道。

有活兒的時候推她出去,沒活的時候就當個寵物似的養在身邊玩。夏傾什麼都有,但什麼都沒有。

時間長了,許多東西都變得不太在意。

殺的人多了,每晚都要暗自神傷,未免也太矯情。

她從頭到尾都是個惡人,自己選的,沒誰強迫她。

有許多事情夏傾都能料到。

比如月影樓招惹了仇家,樓主推她出去擋刀,沒了庇護她的人,就算夏傾是再好用的一把刀,也終究是會斷的。

她被被玩壞了身子,但也終於找到機會逃了出來。

然後被他救了。

僧人不是什麼得道高僧,很年輕,法號清遠。

廟很小,周圍的村莊都很窮,沒什麼香火錢。但每次遇到有逃荒的人來到這討飯,清遠總會均出大半的糧食。

隻顧活命的人是不知道感恩的。

時間一久,隔三差五就有窮人往廟前一躺,好手好腳不願意去找活,能混一頓就混一頓。

夏傾總會撐著下巴看著清遠大師揣著米兜出去,明明心知肚明那些人的心思,但卻還是溫和地分出大半的米。

她心想:白癡。

但想了想,不是白癡也不會救自己。

她一身血腥味,就算躺在大道上,也沒有人敢管這個閒事。

但廟裡真的太窮了。

多了她這麼個累贅,還得照顧附近那些窮人,僧人碗中的粥越來越稀,但還是每次都會先把水瀝乾,撈出大半的米來給她。

夏傾不喜歡白受人恩情。

但是她除了殺人,什麼都不會做。

但她長得很漂亮,許多店家都願意花高價錢請她來乾活,光是站在那兒都攬客。

夏傾不是個在乎顏麵的人,偶爾遇見些色痞借機揩油,都會笑眯眯地調笑回去。一來二去,店裡的生意好上不少。

直到某日來了個大人物,得寸進尺。

夏傾得罪了人,身上傷沒好全,被那人手下的侍衛攔住,羞辱了一番。

那日正好下了場大雨。

店家不敢再留她。

她靜靜地看了會兒雨,突然就看見了清遠。

他撐著傘站在不遠處,說雨天擔心施主不好回去。

夏傾突然發現,總會有人會沒有理由地對人好。

她喜歡誰,就直接說了。

她想做什麼,就直接做了。

她原本就不是個良善守禮的人,清遠讓她回頭,她偏不回頭。

但許多東西都是沒有結果的。

無論那團火燒得有多麼熱烈,清遠總是安靜地站在火光的對岸,靜靜地喊她:“施主,切莫明知故錯了。”

沒過多久,村莊鬨了饑荒,死了大半的人。

清遠想救人。

他撐著禪杖,拿出廟內所有的糧食,挨家挨戶的敲門。

但那些隻是飛蛾撲火。

廟內的糧食空了。

村內的人沒得選,易子而食。

清遠又去了一趟。

回來的時候渾身是血,夏傾揭開他的袈裟,饒使是見過無數血的她,都不由覺得觸目驚心。

他為了救那些孩子,割去了自己的血肉。

夏傾罵他白癡。

他說怎能不渡蒼生。

是的。

清遠渡的是蒼生,從來不是她一個人。

夏傾又乾起了殺人的營生,她沒再回去寺廟,隻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在廟前放上一包袱的銀子。

直到某天夜裡,她放下包袱準備離開,廟門卻開了。

夏傾放下鬥笠,轉身準備離開。

清遠卻喊住她,說外頭風露重,前路難行,要不要進來喝杯茶。

一杯熱茶。

清遠勸她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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