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山區的夏季原本就多暴雨,經過昨晚大半夜劈裡啪啦砸得房頂都震響的大雨,從四合樓通往新建學校的水泥路麵早就被洗刷一新。
隻是路兩旁的溝裡積水很多,看起來格外泥濘。
寒時打著“審查學校建設工作”的旗號,在一堆負責人的擁躉下進到新建的學校裡。
操場上一幫支教老師擼著袖子擦著汗地收拾院裡的積水。
寒時的目光掃過一圈,既沒有看到學生,也不曾見丁玖玖的身影。
麵無表情地端凝了半分鐘,寒時側過身,看向身旁那個姓林的負責人。
“你們之前不是說,校區建設基本已經完成?”
負責人吃不透這話裡的意思,隻得小心擦著汗,賠笑應聲:“是的,寒先生。”
“既然已經建成,這種基本的排水工作為什麼還需要支教老師來做?沒有正常的排水疏通係統?”
負責人繼續擦汗,“排水疏通這個……這個……額……”
後麵有人連忙接話,“這個是外包項目,也在收尾工作裡,暫時還沒有完成。”
“外包項目?”
寒時嗤笑了聲。
他轉身,微微躬身過去,拍了拍那開口的負責人的肩膀,笑得溫潤無害——
“你們還真是拿我當什麼也不懂的二世祖糊弄了,嗯?”
“……寒、寒先生——”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和排在肩頭那兩巴掌,差點把那負責人壓得跪下去。
“沒關係,”寒時笑笑,眼神卻冷,“把你們這整個項目的所有借貸賬目全送回總公司,我不怕麻煩——哪怕調一整個會計部門高薪加班一個周末,我也一定幫你們把這些爛賬捋清!”
說完,寒時徑直往裡走。
那幾個負責人慌了,連忙喊著“寒先生”就要上前追,卻被寒時隨身帶的保鏢直接攔在了身後。
進到校區裡麵,寒時麵上冷意緩和了許多。
校區內的多數支教老師,在這兩天都已經聽說也見過了這位來曆不凡的審查代表。此時與他照麵,紛紛打起了招呼。
裡麵有些麵皮薄的女生,在和他對視後還會忍不住紅了臉。
寒時走了半圈,仍未見丁玖玖的身影後,便索性從旁邊拉了一個男生詢問——
“你們丁老師不在學校?”
那男生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您是說丁玖玖師姐吧?”
“對。”
“她在那個教室裡。”
男生伸手,指了指教區最深裡,貼著山前樹木草叢的一間矮房。
“剛剛有個同學過來,說總覺得那間教室後麵有動靜,丁師姐就跟著過去看了。”
“……有動靜?”
寒時皺眉。
“具體什麼我也不清楚。”
“好,謝謝。”
寒時邁開腿走向這男生說的那棟矮房。
其餘保鏢去攔那些負責人了,還有一個跟在寒時邊上,此時也麵色不善。
“小寒總,山裡暴雨原本就危險,我們還是儘早離開吧。”
寒時瞥他一眼,敷衍地嗯了聲。
兩人前後走到了那房前,還有幾個女生在外麵清掃積水。
見寒時近身,其中一個最先抬頭,然後慌忙拽了拽另外兩人。
三個女生都有點興奮又不好意思地看著走過來的男人。
寒時習以為常,開口。
“你們丁師姐在這間教室裡?”
“……對,”最先看見他的女生壓著赧然開口,“丁師姐剛進去,估計還——”
話聲未落,幾人頭頂突然傳來“轟隆”一聲悶響。
像是夏日裡的悶雷一般。
但寒時臉色卻突然變了。
他抬頭看向房後矮山——
“山體滑坡!組織所有學生迅速撤離!”
寒時幾乎在第一秒鐘就厲聲出口,旁邊的保鏢嚇懵在原地,被他一腳踢在小腿上——
“快!”
校區裡的學生終於回過神,尖叫聲前後響起,所有人瘋了一樣地往校外衝。
這刹那間,那保鏢也終於回過神,伸手就要去拉寒時——
“小寒總,您快跟我——”
隻是伸出去的那隻手卻拉了個空。
——
寒時已經頭也不回地衝進了最前的教室裡。
“小寒總——!!!”
保鏢回過神,目眥欲裂,箭步想衝上前。
然而便在他愣神的那十幾秒間,攜裹著大量泥土砂石和樹木的山體滑坡,已經洶湧著拍上了這矮房的後牆和房頂!
見事不可為,保鏢咬牙扭頭往回跑——
拿出吃奶的力氣,憑著最佳的身體素質一口氣跑到了校外安全地區,保鏢喘著粗氣,嘶啞地衝那些呆住的負責人咆哮——
“救援!!——還不快他媽給我調救援隊!!!”
“……”
哇的一聲,不知哪個學生先哭了出來,現場亂成了一鍋粥。
幾個負責人臉色煞白手指顫抖地去打電話——
爛賬出錯,他們卷鋪蓋走人。
可寒家的獨苗如果折在他們手裡……他們幾個恐怕命都保不住。
而此時。
被山體滑坡完全淹沒的矮房裡。
頭頂的房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聲,撐不住的土石瓦礫撲簌簌地落。
已經塌了大半而隻餘方寸的牆角桌下,寒時緊緊地抱著身下的女孩兒。
他額角冷白的皮膚上,此時被方才衝進來時砸落的土石蹭出了殷紅的血。
丁玖玖已經抓著他的襯衫泣不成聲——
“我求求你……求求你寒時你彆管我……我求你你彆管我了好不好……你彆這樣寒時……我不要……我不要你這樣——”
“……”
寒時撐在女孩兒旁側的手臂已經有些血肉模糊,昏暗而難以視物的光線下,他隻聽得到女孩兒哽咽得快要上不來氣的哭聲。
血順著額角淌下來,將本就模糊的視線更朦朧。
他抬起無恙的那隻手一把抹開,然後伸下去勾住了女孩兒的頸。
——
他自己不敢稍動,生怕再擋不住什麼落下來的土石。
寒時將哭得打嗝的女孩兒勾進懷裡,單手緊緊地抱緊了,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裡。
“丁玖玖……不許再哭了。”
“——”
女孩兒伸手在他背上隻能摸到灼得她要瘋了的粘稠血跡,她死死地咬著唇瓣,把那些嗚咽憋在快要炸開的氣管裡。
她埋在男人的懷裡哽得絕望——
“你為什麼要進來……你他媽混蛋……誰要你擋的——”
寒時悶咳了聲。
喉嚨裡滿是血腥的鐵鏽味道。
他貼著女孩兒淩亂的發絲間的耳垂啞聲地笑,字字卻咬得狠戾——
“老子沒死……就不準你受一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