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棲岩聞言真有些遲疑,“三個月確實有點長,這三個月每天都要在嗎?”
“嗯,要求你在黔永市待著。這三個月中大概每天都要出海潛水拍攝珊瑚的生長狀況。”
“這樣啊,那我再考慮一下,主要是三個月太長了,留我奶奶一個人在家,我又有點不放心。”
“沒事,你慢慢考慮。”陸嶴想了想,又道,“這三個月我基本在村子裡,如果你隻是考慮你奶奶,我平時可以多幫你看一下,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林棲岩笑,“我知道了,我回去想想晚上給你答案。”
林棲岩奶奶很支持他,他最終還是答應了做三個月的誌願者攝影師。
攝影師的工作時間比正式工作時間早,第二天他就上了開往黔永市的火車,正式加入黃寧納的隊伍之中。
三天後,陸嶴的船直接開到了黔永市。
黃寧納原本以為他的漁船隻是普通的小型漁船,沒想到是二十七米的中型漁船。
看到他的漁船,黃寧納極為高興,“有這麼一艘大船在,我們的工作就會方便很多了。”
“我的船暫時沒什麼事,除了這幾天之外,其他時候你們要用船也可以打電話給我。”
“好,謝
謝你,真是幫了我們大忙了。”黃寧納激動地上來跟他握手,“沒什麼問題,我們今天就可以出發了,先去苗圃將珊瑚苗搬過來?”
“搬吧。”陸嶴道,“今天將珊瑚苗搬好,明天我們可以直接出海前往目的地種植珊瑚。”
黃寧納聞言立即聯係苗圃負責人,請他們將珊瑚苗圃搬過來裝船。
珊瑚比較脆弱,苗圃那邊又做了一些準備工作。
大家一起幫忙,忙到晚上十一點多,才將一萬兩千三百六十一支珊瑚裝好船。
此外,種植珊瑚的所有工具也搬上了船。
小珊瑚會在船上過一.夜,明天正式定植。
第二天早上四點多,黃寧納的團隊跟誌願者團隊都集中在了碼頭。
大家陸續上船,等陸嶴開船前往目的地。
這批小珊瑚要種植在外海某處珊瑚礁附近。
陸嶴開船開了兩個多小時,抵達目的地。
他停好船,誌願者們紛紛到了甲板上,一一將小珊瑚搬出來。
項興昌看看天色,由衷讚歎,“這地方不錯,我在附近潛水潛了這麼多年,好像還是第二次來這裡,早知道就多來幾回了。”
陸嶴隨口問:“那你怎麼不來?”
“底下不是有珊瑚礁嗎?珊瑚那麼脆弱,哪裡敢打擾?我們還是遠遠地在彆的海域潛水好了。”
黃寧納聽見他這麼說,在一旁苦笑道:“以前這裡確實是珊瑚的天堂,不過兩年前就已經不是了,底下的珊瑚基本全死光了,你們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會吧,這裡不是人跡罕至嗎,怎麼都死光了?”
“海水變暖的問題。如果我們今天不將珊瑚定植過來,這片地區基本就沒有珊瑚了。”
陸嶴聽了,心裡不是滋味。
他也沒多說,隻問:“工具準備好了嗎?我下去看看。”
“都準備好了,鐵架子,水下膠水,小珊瑚……你們下去先看看要怎麼種吧。”
“嗯。”
他們來之前已經商量好了方案,就在海底安裝鐵架子,一部分小珊瑚定植在橫著的鐵架子格子內,另外一部分珊瑚采取垂直種植的模式,就綁在豎著的鐵架子上。
當然,具體要怎麼弄,在哪裡弄,還得等他們下水考察過具體情況之後才能知道。
陸嶴的潛水技術最高明,他穿好潛水服,背上氣瓶,帶上攝像機,一馬當先下了水。
這邊是透光區的淺海,海水透明度很高,哪怕水深有五六十米,也基本能看到海底。
隻不過從海麵往下看,海底的情況還是比較複雜,整一片海域,海底呈現一種藻類的黃綠色,基本看不見其他顏色。
陸嶴下水之後往水下遊。
離海底二十多米的時候,他發現水下的並不是藻類,而是一大片珊瑚骨骼。
這些珊瑚骨骼如同一根根乾枯的樹杈,直直地戳在海底。
無數黃綠的藻類附著在珊瑚骨骼之上,將這片海底墓地襯托得格外陰森。
陸嶴遊近看,隻見綿延數百米都是這種情況,根本看不到什麼活著的魚蝦。
這種黃綠色的藻類實在太不討人喜歡了,它們的顏色就跟陸地上那些一潭死水的池塘一樣,黃綠色,偶爾冒著氣泡,人們很容易就聯想到有毒的東西。
陸嶴在旁邊拍照。
他一邊拍照一邊輕輕地折了一根珊瑚骨骼。
這些珊瑚骨骼都腐朽了,很輕易就折斷了,根本用不著出動工具。
其他潛水員也下來,看到海底這種情況,臉色都不太好看,大家互相打手勢交流。
看了一會兒,他們又上去了。
陸嶴全方位地拍了照片,很快也遊了上去。
黃寧納在船邊一個個將人拉上去,問他們,“水下的情況怎麼樣?”
“說不清。”陸嶴將相機遞過去,“可能要你自己看。”
黃寧納沉默地接過相機,將相機裡的圖片導到電腦裡。
很快他就看清楚了海底現在的狀況,他歎了一聲,也沒說什麼。
項興昌在旁邊抹了把下巴上的水,“黃教授,您對現在這種情況早有預料嗎?”
“也不是說早有預料。我們前年就過來看過,當時所有的珊瑚都已經白化了,正在死亡的邊緣。我們采取了一些措施,不過沒什麼效果。當時我們就知道珊瑚的死亡是不可逆的,今年再來看一定沒什麼生機,隻不過沒想到真所有珊瑚都死了,看不到一點生命的跡象。”
黃寧納說著將照片存檔。
存完之後,他調出珊瑚還活著的時候拍的照片。
“以前珊瑚是這樣子的,我們
現在的目標就是將這裡的珊瑚恢複到先前的百分之五十以上。”
陸嶴跟著大家湊過去看。
黃寧納的屏幕上播放著以前拍的珊瑚視頻,那時候的珊瑚還活著,海底一片姹紫嫣紅。
陽光透過透明度極高的海水照耀在珊瑚上,珊瑚裡麵的觸手伸出來,隨著海浪搖動。
珊瑚上邊還有無數的珊瑚魚在遊來遊去。
珊瑚魚大多體色豔麗,跟珊瑚相互輝映,構成了一幅生機勃勃的景象。
整一個畫麵非常生動有趣。
陸嶴想到了精心搭配的水族箱,隻不過海底的這幕景象遠比水族箱的景象來得壯麗。
哪怕隻是看視頻,他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黃寧納看他們看得正入迷,將這個視頻最小化,然後點開陸嶴剛剛拍的照片。
林棲岩懊惱地輕歎一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陸嶴剛剛拍的照片一下撞入他眼簾。
那個生機勃勃,充滿陽光的彩色世界一下變成了黃綠色的海底墳墓,大家隔著屏幕都能聞到這些珊瑚屍體腐敗的氣息。
在這種強烈的對比之下,每個人心裡都像哽了什麼一樣,很不好受。
林棲岩忍不住道:“教授,我們再看看之前的視頻吧。”
黃寧納歎一聲,調回視頻,繼續播放。
這個視頻是采用延時攝影的照片做成的。
視頻前段還是早期拍的照片,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珊瑚漸漸白化,蒙上了不詳的氣息,視頻最後一幕定格在了珊瑚死亡,上麵開始長出黃綠色海藻的景象。
陸嶴雙目盯著這個視頻,忽然開口,“中間有一段珊瑚是不是特彆豔麗?那時候就已經出問題了嗎?”
“對。”黃寧納讚賞地看他一眼,“你看得非常仔細。”
黃寧納將視頻退回去,視頻上麵的珊瑚明顯比剛開始時豔麗了很多,海底一片姹紫嫣紅,綿延數百米,整一個形成的視覺盛宴。
黃寧納道:“這其實是珊瑚的一種自救行為。它們體內生產出了化學遮光劑,試圖通過這個方法對抗陽光以及高溫,但不幸的是,這番努力並沒有什麼成效,它們還是死了。”
陸嶴呆立在一旁。
他難以想象這些小生命是怎麼樣在惡劣的情況下努力保護自己,努力掙紮,
甚至在短時間內進化生產出了新的物質。
這根本沒用,環境變化得太快了,它們沒時間適應,異常悲壯地掙紮一番後,它們還是步入了死亡。
其他人也驚呆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珊瑚還有這麼個機製。
林棲岩在旁邊扛著攝像機,喃喃道:“這也太難了吧?”
“是啊。”黃寧納苦笑,“除了我們人類幫一把,也沒什麼其他辦法了。當然,我們人類的努力也不一定有用。現在我們也麵臨著自身難保的情況,說不上來究竟是誰幫誰。”
大家一起沉默。
好一會,陸嶴說道:“先把珊瑚種下去吧,我們不是把珊瑚都帶來了?”
“對對對,我們趕緊下水去種珊瑚吧。”
大家如夢初醒,紛紛拿上工具要下水去種珊瑚。
種珊瑚第一步是在海底安裝鐵架子。
小珊瑚非常脆弱,尤其是這些還沒安好家的珊瑚,如果不在海底安裝好鐵架子,一場台風來臨,就足以將所有的小珊瑚卷起來,海浪會將它們帶往遙遠的遠方。
珊瑚一旦被卷走,活下來的幾率就很低了。
所以種珊瑚一定要在海底固定好鐵架子,給珊瑚一個庇護作用。
這些鐵架子想在海底固定好,必須用錘子大力將它們敲進海底。
海底的浮力太大了,一般人在海底根本使不上勁。
項興昌他們握著錘子在海底裡累得氣喘籲籲,一瓶氣用不了二十分鐘,很快就用完了。
大家不得不頻繁上船換氣瓶。
在海底作業是一件特彆考驗體力跟耐力的事情,一般人就算有心想幫忙,也不一定幫得上忙。
陸嶴參與進了海底一線工作。
很快,大家就發現了陸嶴安裝鐵架安裝得又快又好。
彆的鐵架,三五個人忙十分鐘也不一定搞得定,他一個人忙三分鐘基本就可以弄好。
陸嶴的工作能力實在太強悍了。
看到最後,大家乾脆將所有的鐵架都留給他安裝,其他人則負責搬運與固定,力氣再小一點的誌願者則負責種植。
陸嶴也不介意。
他一個人將剩下的鐵架一口氣安裝完,後邊種植珊瑚的誌願者們才種植了兩千多株。
陸嶴又回頭幫忙種植珊瑚。
林棲岩背著氣瓶,扛著
沉重的防水攝像機,在水下全程跟蹤拍攝。
他一句話也沒多說,然而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大家看見他累得臉都白了。
事實上,所有人的臉色都沒好到哪裡去,包括陸嶴。
種植珊瑚實在太累了。
這跟在陸地上施工完全不是同一個概念,沒有相關經驗的人完全沒法想象,為什麼一個種植工作會累到連氣都喘不勻。
黃寧納看見他們這樣,心裡愧疚,除了做好專業指導之外,還提供後勤保障。
見他們一吃完飯又要下水忙活,黃寧納道:“要不多休息一會兒,還剩七千多株,下午種不完,明天再種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陸嶴一馬當先,“不了,珊瑚對溫度實在太敏.感,船在海上停了那麼久,這些珊瑚已經受到了溫度的影響,先種下去,它們的存活率會高一些。”
項興昌立刻響應,“對,休息什麼時候都能休息,先把任務完成好。”
黃寧納幫他們檢查裝備,“話是這麼說,還是身體最重要,尤其海裡情況比較危險,大家一定要保護自己。”
陸嶴點頭,“撲通”一聲,已經後仰倒進了海裡。
林棲岩見狀也笨拙地跳進了海裡,扛著攝像機跟著拍。
陸嶴實力本就強悍,種植珊瑚的時候又沒偷懶,彆人累得不行,實在受不了,不得不回船上休息的時候,他還在乾活。
項興昌叫了兩三次,叫他上去休息,他都沒肯。
直到傍晚七點多,陸嶴將最後一支珊瑚用水下膠水黏在鐵架子上,抱著工具往上浮。
身邊的其他誌願者也紛紛收拾工具往上浮。
大家互相對視一眼。眼裡都帶著十足的激動。
陸嶴還是沒什麼表情,他實在太累了,累得連表情都做不出來了。
一上船,他便坐在甲板上,卸下氣瓶開始喘氣。
“啊——”
有位誌願者在旁邊高興地對著大海暢快呐喊起來。
其他誌願者被他感染,也紛紛喊起來,大家連潛水服都顧不上脫,紛紛擁抱彼此。
黃寧納跟他的學生也被誌願者們包圍了起來,用力擁抱一下。
大家心情都極為暢快。
項興昌對陸嶴豎起大拇指,道:“你是大功臣,一個人完成了工作總量的一半有餘!”
“陸嶴牛逼!!!”
“陸嶴功臣!!!”
大家喊著紛紛過來擁抱陸嶴。
陸嶴性格比較冷,不太喜歡這些集體活動,他擺擺手要拒絕衝上來擁抱他的人。
誰知道那位誌願者忽然拉住他的手,大吼一聲,衝上來要將他往肩上扛。
其他人反應過來,紛紛大笑著衝過來將陸嶴扛起來。
“敬功臣!”
“敬英雄!”
“敬陸嶴!”
“敬黃教授!”
大家不知道從哪裡爆發出來的力氣,直接將陸嶴拋了起來,嘴裡還歡呼著。
林棲岩在旁邊疲憊地眨著眼睛,卻笑著扛起攝像機,將麵前一幕錄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珊瑚方麵的知識,文章中的內容大多可與現實對應,人類很可能真的很快就要失去這一整個生態係統了。所以歡迎大家關注珊瑚,關注海洋,一起來保護它們呀。
看前文時,很多小可愛會覺得這個漁業稅實在太離譜了,其實這是我的一個私心,在寫文前,我查了挺多資料,我國的漁業資源真枯竭到一個堪稱觸目驚心的地步,哪怕我們現在有休漁期,也根本頂不住一些無良從業者用斷子絕孫網去捕撈,所以在這麼一個沒有休漁期的世界,我特地設置了這麼一個高昂的稅率,我隻有通過高稅率才能說服自己,這個世界是邏輯自洽的,要不然我無法相信,一個沒有休漁期的世界,海洋裡還有魚。
ps:也有很多小天使覺得那麼高的稅,魚的價格還跟現實世界差不多,這不科學。我感覺這裡有個誤會,那就是,我們現實世界的非養殖魚蝦價格本來就很昂貴啊,動則幾十上百甚至幾百一斤,一般家庭根本消費不起啊。如果感興趣的話,大家可以對比一下上世紀非養殖魚蝦的價格,大家就知道這些年飆升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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