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一晚蕭好女的真實姓名曝光後, 他在龍虎幫當中就失去了威信。其實他一開始是想暫時認慫,以麻痹朝歌監管,然後再找機會將小弟們一起救出去的, 然而當餓著肚子的他終於被放出監牢後,他震驚地發現自己的修為不見了!
不!他的修為還在的,隻是被另一道強橫的靈力牢牢鎖住, 半分都使不出來!
蕭好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隻有修士才有這種封鎖彆人靈力的手段。這山穀的主人竟然真是一名修士!
得出這個結果, 蕭好女什麼心思都不敢有了,老老實實呆在山穀裡乾活。
他的小弟們也都被封鎖了靈力打散到各處,杜絕了他們聚集在一起搞事的機會。
修為用不出來, 他們跟真正的凡人沒差彆, 不, 他們甚至比不上真正的凡人!因為穀中召喚出命器,陸陸續續入了道的凡人越來越多, 而他們對自己人好得不得了,對待他們這些人就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龍虎幫這一行人是走到哪兒被人嫌棄到哪兒, 每天辛辛苦苦乾活,卻總被挑三揀四,而且彆人都有房子住, 他們隻能回到露天監牢裡,日子彆提有多苦!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乾得比牛多, 吃得比鳥少……”蕭好女一怒之下踹翻麵前的木材,吼道:“老子不乾了!”
盧文星恰好路過,見狀輕蔑地提起掃帚指著他,“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蕭好女頓時慫了。要說盧文星這個人, 當日還是他的手下敗將,誰知道風水輪流轉,如今他堂堂龍虎幫幫主淪為階下囚,而這個隻有練氣三層的弱者,卻成了可以使喚他的管事,更要命的是,如今的蕭好女最不敢得罪的就是他。
隻因盧文星手裡的掃帚不知施了什麼邪法,被他那掃帚打一下,他就要倒黴一整天,連喝口水都塞牙縫,真真見鬼了。
因此在盧文星的注視下,蕭好女隻得不甘不願地將柴堆收拾起來,提起斧子繼續砍柴。
盧文星還不走了,在旁邊找了把椅子坐下,翹著腿一邊嗑瓜子一邊看他乾活,瓜子皮吐了一地,有的還順風飄到了蕭好女衣服上。蕭好女敢怒不敢言,心裡直罵他是個賤貨。
另一邊,山穀裡的住民還在熱火朝天地乾活,這一回他們開始在山穀西邊蓋房子。
正當晌午,一個有些瘦削的漢子卸下一袋泥沙,抹了把汗,接過女兒送來的飯菜。
飯菜裝在竹篾編的籃子裡,裡麵是三個熱乎乎白胖大饅頭,一碟子醃鹹菜,還有一盤炒青菜。
雖然沒有葷腥,但能吃一口熱乎的,已經強過許多人了,更何況那青菜還是豬油炒的,旁邊一個歇下來吃飯的漢子隻能啃硬邦邦的冷餅子,見狀不禁羨慕道:“張老二,你這閨女都能給你做飯了。”
張老二的女兒今年才六歲,叫張小小,從前跟著爹做奴隸,吃不飽穿不暖,個頭還沒灶台高,哪裡會做飯,張老二就說,“這是住第二巷子的蘭蘭姑娘做的。她手藝好,我就托她幫忙做我們爺倆的一日三頓的飯食。”
那漢子聞言頓時心動起來,問他那蘭蘭姑娘住哪一戶,怎麼托她做飯。
張老二道:“也不必費什麼,給她送些米麵就好。要是有銀錢,每日花兩三個銅子也使得,隻是要自己備糧食。”
那漢子謝過他,又去找其他人說話去了,約莫是覺得一日兩三個銅子貴了,想找彆人搭夥。
張老二也不管他,自顧吃飯,一開始被運到無名穀的時候,父女倆瘦得皮包骨頭,如今雖然也瘦,但臉上已經有了肉,氣色也比從前好上不少。
女兒看起來有點不高興的樣子,“爹,做活為什麼不給分飯?”
張小小一生下來就是奴隸,日子過得苦,常年忍饑挨餓的,因此對吃飯很計較,這幾天阿爹天天出來做重活,可是管事們卻不給分大鍋飯了,還要他們吃自己的糧食,小女孩每天用自己的個頭丈量家裡的那袋糧食,眼看著都要比自己矮了,越看越著急。
張老二看女兒不滿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他放下饅頭,耐心地教導女兒,“以前阿爹出來乾活的時候雖然有大鍋飯吃,但咱們是不是沒有自己的家?也沒有自己的糧食?”
張小小點頭,還是很糾結,“可是,咱家糧食越來越少了啊!”她還太小了,不明白有一片自己的屋簷,有一袋自己的存糧有多安心,她隻看到乾活不給分飯,還要自己做飯吃。
張老二耐心說道:“現在雖然不給分飯,但是乾活會給工錢,裘管事說,隻要來乾一天,就有一天的工錢拿。”他從身上掏出來幾枚銅錢,這是他昨天領到的工錢。
小女孩是認得錢的,也知道錢能買糧食,眼睛頓時亮了亮。
張老二指著西邊這一片地基給她看,“我聽管事說,這裡以後要蓋更多的房子,還會規劃出好多商鋪,以後咱們這裡就熱鬨了。”
張老二聲音裡透著向往。他拍拍女兒的肩膀,依稀從女兒的五官上看出她母親的模樣。
張老二和小小的母親其實並不算夫妻,他們都是奴隸,還是預備作為人牲的奴隸,苦海道每年都要人牲獻祭,而人牲並不拘男女老少,更不挑健康病弱。因此奴隸主為了省些錢,就會讓奴隸們互相配種生孩子,有的奴隸不願意,就會被下藥逼著生孩子。
小小她母親就是生了太多孩子,身體太過虛弱,血崩而亡。
張老二其實也不確定小小是不是自己的種,但這有什麼關係?他嘴裡省下一口糧食把她喂大,她喊他爹,她就永遠是他的崽。
現在的日子可真好!張老二心想,小小是個女娃,他不不僅不用看著她走上她母親的路,還能好好把她養大,將來為她留下一份家資,以後她像蘭蘭那樣學點手藝,也就不愁吃喝了。
這樣想著,張老二吃完飯,立刻又扛起沙袋乾活去了。
賺工錢、攢家資,賺工錢、攢家資……
他腦子裡塞滿了這些想法。
***
距離無名穀幾十裡遠的地方,陶大成正騎馬領著一列長長的隊伍往無名穀趕,也不知是否因為他祖上是賣陶瓷的,成年後他召喚出的命器是一隻陶罐。
他當時也不說上多失望,畢竟絕大多數人召喚出來的都是隨處可見的東西,召喚出武器的都能算天才了。有時候他還感到慶幸,雖然修為總停在練氣一層,但他的錢財裝在自己的命器裡,從沒丟失過。
後來得了東家指點,他修為終於有了突破,如今都快練氣三層了。
這回他領了差事,帶著其他雜役們的信件回去接他們的家人過來,在路上走了好些天,眼看終於要到朝歌了,心裡的期待和急切也越來越大。
不知兄弟姐妹們都如何了?這些天有沒有好好乾活做事?哼,自己不在,也不知道他們得了東家多少指點,真是一群好命的家夥。
這時候,身後有人喊了他一聲,“大成啊!還有多久才能到?”
陶大成回過神,忙道:“哎娘,您喊我呐?”
陶大成的母親陶秀麗正坐在一輛由驢子拉著的板車上,身邊除了她全家的家當還有她的小女兒。
一開始她是開開心心跟著兒子走的,但這都在路上走好幾天了,眼看著周圍越來越荒涼,她也有點不確定了,狐疑地望了眼周圍寸草不生的荒漠沙土,又往後瞥了眼跟在身後的其他人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都是用驢子拉著板車上路。
她扯過兒子小聲道:“你老實跟你娘說,是不是想乾什麼壞事?”
陶大成頓覺冤枉,“娘,你兒子什麼樣你還不知道嗎?我連一根針都不敢偷。”
陶秀麗一輩子燒瓷賣瓷,在老家攢了一些家底,但聽兒子說他跟了一位修士,如今又在修士的指點下漲了修為,她二話不說就變賣了家產,提著包袱跟著兒子來了。
這一行裡的其他人家也都是如此,一聽說兒女兄妹得了一位仙師的賞識,如今那位仙師的地盤缺人口,全都歡喜地跟著來了。
但這一路上越走越偏,甚至都走到荒漠裡來了,大家心裡都越來越不安,陶秀麗也看不下去了,才追問自己兒子,這也是替後麵不安的鄉親們問的。
陶大成拍胸脯保證,“放心吧娘,東家是真正的仙人,又宅心仁厚,收留了不少人呢!再說了我就是騙您,也不會騙後麵那麼多父老鄉親啊!”說完就被陶秀麗擰了一把。
陶秀麗嘀咕道:“以前你還說去奇珍堂做雜役能被修士指點,我花了大錢才把你塞進去。”
陶大成嘿嘿直樂,“我那時候不也是道聽途說嘛,這回不一樣,東家真是神仙,待我們都可好了,您就放心跟我走吧!”說完他又補了一句,“不過現在山穀裡什麼都沒有,有些簡陋,以後肯定會好起來的。”
陶秀麗信了他的話,就這荒漠裡的環境,條件能好就怪了。不過從前兒子在奇珍堂的時候,每次回家都跟吊喪一樣,如今不但修為漲了,人也精神了,還整日樂顛顛的,就衝著這一點,哪怕過去後日子再苦再累,也值了。
陶秀麗以及身後的父老鄉親們都不知道朝歌就在原來的無名穀內、苦海道旁,陶大成和其他雜役們的信中也刻意沒透露這點,否則彆說過來了,怕是聽完都給嚇暈了。
不久後,長長的隊伍終於停在了山穀口,已經有雜役在門口守著了。
陶秀麗跳下車時,她後麵有個老人看見穀口的樊蕙蘭,也立刻跳下車,一邊喊著乖孫女一邊奔了過去。她把女兒抱下來的功夫,好些人都找著了自己的親人,正一邊搬東西一邊敘舊。
陶大成對裘平安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來了?”
裘平安笑嗬嗬的,“自然是東家提前說了啊!”
陶大成一臉動容,“東家果然體恤咱們。”在被選到無名穀運送人牲前,他們本來就有許久沒回家了,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比他們過去十幾年經曆的還要刺激,對比起從前恍若隔世,每個人心裡也都盼著能和家人團圓,東家想必也是明白這些,才從百忙中抽空提醒他們吧!
兩人默默為東家的用心動容了片刻。裘平安開口問,“對了,哪些是郭兄弟的家眷啊?”
說到這個,陶大成臉上的笑容沒了,他低聲跟裘平安說了幾句。片刻後,陶大成就和裘平安告彆,兩人各自帶著重逢的家眷去看新房子了。
陶秀麗一進來就四處觀察,越看,眉毛越舒展,等看見一棟有著前後院的兩層房子後,更是喜上眉梢,她高興地擰了陶大成一把,“好小子,條件這麼好不早說,害老娘一路擔心!”
陶大成吃痛地叫了一聲,一臉無辜,他也不知道啊,他是在宋典來死的第二天帶著信件上路的,走的時候山穀裡才剛剛準備建房呢,他哪兒知道能建這麼好啊!
陶秀麗風風火火就進去安排了,“這個屋子不錯,給我們娘兒倆睡,你就睡東邊那間門……這後院好,砌個磚窯繼續燒陶瓷,咱家還能把生意再這兒做起來……你有功夫就搭個秋千放前院給你妹妹玩……唉,就是缺水……你之前說你們東家會給解決吧?”
陶大成跟在她後邊,捂著胳膊默默點頭。
次日,雜役們出去狩獵,順便在八十裡外的水源處洗澡,衣服一脫,陶大成兩邊胳膊上青青紫紫,萬天佑喲了一聲,怪聲怪氣,“大成偷偷有人了,瞞得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