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夫人恐怕……”
威爾先生欲言又止,向達西老爺搖了搖頭。
達西老爺神色嚴肅,轉頭對威克漢姆管家吩咐道:“派人去把菲茨威廉叫回來,他不能錯過他母親的葬禮。”
“還有,將紮克利先生也請過來。”
威克漢姆管家彎下腰,神情沉痛地退下。
這是要讓牧師聆聽達西夫人臨終前的祈禱吧?
達西老爺注視著躺在用絲綢與蕾絲花邊裝飾的十分華麗木床上,卻瘦的如同枯骨的女人。
明明他都已經派人去請牧師了,已經接受自己夫人將要死亡的事實了,可他還是轉過頭,看向威爾先生,煙灰色的眸中沉澱著細碎的希望。
他低聲道:“威爾先生,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威爾先生低下頭,“我無能為力,除非有神跡降臨。”
“神跡……”達西老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咳。”床上的達西夫人突然發出一陣破碎的咳嗽聲。
達西老爺下意識上前一步,又停住了動作,他揮動手臂,示意女仆上前。
揚格太太飛快擠開身邊的人,湊上前,扶起咳嗽不停,眼睛隻能微微睜開一條細縫,卻仿佛有什麼話要說的達西夫人。
達西老爺攥緊手,微微低下頭,輕聲道:“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達西夫人艱難又痛苦地晃了一下頭。
她仰著頭,腦袋壓在揚格太太的肩頭,痛苦地張開嘴,無力地顫抖一下。
“喬……”她虛弱沙啞的喚著這個名字。
達西老爺上前一步,按住達西夫人的肩膀,“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達西夫人閉著眼睛,艱難喘息,“喬……讓喬來……”
達西老爺臉色不大好,“有些事情你要好好考慮一下。”
他彎下腰,湊到達西夫人耳邊,低聲道:“你還有一個小兒子,他將來繼承不到達西家的莊園,如果你的嫁妝不留給他,他就隻能去當牧師,或者娶個足夠富裕的商人小姐了。”
達西夫人眼皮抖了幾下,緩緩睜開眼,失神的雙眸漸漸聚焦。
她沉默地注視著自己的丈夫。
她緩了幾口氣,才輕聲道:“你所擔心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達西夫人撇開頭,“叫喬……進來。”
達西老爺這才點點頭,讓身旁的仆人去找喬。
仆人剛一出門就愣住了。
達西老爺擰眉,不滿道:“你在做什麼?”
仆人指著前方,“老、老爺!”
達西老爺神情嚴肅地走了過去,卻見走廊裡聚集著不少人,隻有窗戶邊的一處地方空出來,看著格外顯眼,而那空出來地方的中央正跪著一個白裙少女。
她微微垂頭,虔誠祈禱,月光落在她的裙擺上,散發出濛濛白光,就好像是她這個人在發光。
達西老爺開口道:“喬。”
喬沒有動。
達西老爺還準備再說話,喬治·威克漢姆便從人群中鑽了出來,非常有眼色地拍了喬一下。
喬恍惚回神,她臉上還帶著虔誠與悲憫的神色,轉頭望向達西老爺時,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閃光,那裡正綴著一滴淚珠。
達西老爺神色稍緩,開口道:“喬,你去看看她吧。”
喬踉蹌起身,神色恍惚,幾乎是飄進了達西夫人的房中。
達西老爺見她如此真誠地為達西夫人傷心,並祈求她平安無事,不免改了往日對她的偏見。
或許,喬真的純白如同主的羔羊一般,沒有世俗的欲念。
喬走到達西夫人的床邊
達西夫人虛弱地想要坐起身。
揚格太太阻攔道:“夫人,您現在身體還虛弱,有什麼要說的就這樣說好了。”
可是,達西夫人還是執意要起身。
揚格太太隻好扶著她,配合她的行動。
達西夫人最後竟然跪坐在床上,雙手合十,朝喬垂下頭。
喬微愣,轉頭看向達西老爺。
達西老爺:“她這是要臨終禱告?”
“牧師呢?紮克利先生呢!”達西老爺聲音帶著緊張與怒火。
“老爺,牧師還在路上。”
達西老爺看向喬,目露懷疑。
喬雖然之前也有在教會工作過,但她這麼小的年紀,真的能做這種事情嗎?
喬轉過頭,輕聲道:“夫人,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按住達西夫人的手,聲音如同溫柔的清風,“您會見到達西少爺來的,神說,現在還不是您回歸神的懷抱的時候。”
她俯下身,如同輕吻一朵玫瑰似的,在達西夫人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明明達西夫人重病纏身,病容難看,又不能洗浴,身上帶著一股難聞的味道,隻能用濃厚的香料味掩蓋,兩者交雜在一起格外難聞,可是,喬卻好像聞不到這些,她平等地愛著世上每一個人,親吻每一個備受苦難的靈魂。
達西夫人被她吻過後,麵上原本流露出隱忍痛苦的神色突然消失,她露出安詳又滿足的神情,就好像身體裡的病痛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喬扶著神情安寧的達西夫人慢慢躺下。
達西夫人如同牽線木偶一般,任由她動作。
喬彎下腰,貼心地為達西夫人蓋好被子。
威爾先生急忙上前一步,“等等……”
在喬責備的目光下,他吞下自己的聲音,重新為達西夫人檢查起來。
達西老爺蹙眉道:“威爾先生?”
威爾先生露出遇上了什麼難題的表情,難以置信地看著喬。
達西老爺催促:“怎麼回事?”
威爾先生恍惚回神,“太神奇了,達西夫人的病情一下子穩定下來了。”
“什麼?”
達西老爺看了看麵色安詳已然入睡的夫人。
“你剛剛不是還說……”達西老爺懷疑的視線落在威爾先生的身上。
威爾先生也很窘迫,畢竟,他剛剛才給達西夫人下了死亡通知,結果,這麼快達西夫人就脫離了危險。
威爾先生沉吟著,似乎在想著合理的解釋。
“啊,這一定是神的旨意。”
門口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威爾先生和達西老爺扭頭看去,隻見教區牧師紮克利先生正站在門口,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一臉虔誠。
紮克利先生朝達西老爺點點頭,“很高興我這次的目的沒有成行,但是,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跟您商量一下。”
達西老爺自然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麼。
如果達西夫人轉危為安真的有喬的一番功勞……不,怎麼可能!
達西老爺在心中不屑地想:彆人不知道教會是什麼樣子,難道他還不知道嗎?
在這個時候,貴族家隻有長子有完整的繼承權,而其他兒子幾乎沒能繼承多少東西,他們如果還想要過上富裕的生活,就要娶一個富家小姐,或者被家族安排一個比較不錯的差事,這些差事大多都是教會牧師、或者軍中職位,所以說,教會不過是貴族塞自己沒有繼承權的孩子,讓他們能夠自己養活自己的地方罷了。
教區的貴族對教區的事項決定權很大,上麵的教會人員根本就不敢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