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與暮光一同消失。
淡紫色的夜幕如同一場詭異的夢悄悄籠罩住四周。
喬抬起手,將耳邊的碎發挽到耳後,微微歪頭,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語。
即便賓利先生呆愣很久,她也沒有催促。
她隻是陪著他在這裡,這種陪伴與溫柔引導者的姿態,足以令人放下戒心。
賓利先生的車夫不明白兩人在打什麼啞謎,他頻頻看向賓利先生。
過了許久,賓利先生才醒了過來。
就像是從一場漫長燦爛的仲夏夜的夢境中蘇醒,心間還留著淡淡的悵惋。
他突然不好意思起來,臉頰像是被日光長時間照射,滾燙極了。
他輕咳了一聲,“抱歉,我……我……”
啊,他完全忘記自己本來要對她說什麼了。
賓利先生捏著拳頭,喪氣地錘了一下自己的腿,金色的頭發宛若鎏金。
喬溫聲道:“沒有關係,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在這裡等一等,或者,你隨時都可以去教會找我。”
喬牽著韁繩,一副要離開的樣子。
賓利先生是個善良的紳士,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一位女士一個人走夜路。
他立刻道:“我送你一程吧。”
喬看了一眼自己的老馬,又看了看他期待著的雙眸。
“那……好吧,您陪我行一段路吧。”
喬躍上馬背,姿勢優雅又從容。
她的老馬挨近馬車車廂,慢悠悠走著。
賓利先生目光亮晶晶地盯著喬的老馬,“這匹馬好像很聽你的話的樣子。”
喬微笑道:“大概是因為我帶它走在實現它夢想的路上。”
賓利先生露出不解的神色。
喬緩緩道:“彆看它年紀大,卻有一顆四處漫遊的心,彆人看它年紀大,隻會將自以為的善行施加在它身上,將他養在馬棚裡,等他老死。”
“啊……”
賓利先生有感而發:“所以,有些人以為的善行有可能是惡行,這些人甚至還可能因為無知而沾沾自喜?”
喬摸了摸老馬的脖頸,“因善念,行惡行,這是生而為人的局限,所以要時刻保持謙卑的心態。”
明明喬隻是有感而發,賓利先生卻莫名有一種被戳到肺管子的感覺。
他似乎好像是因為喬之前在墓園中對達西兄弟說的一番話,才主動找來的。
他不想要菲茨威廉·達西難過,也不想要達西兄弟二人為了她而反目,更不想要她因為陷入這樣的局麵,而遭到其他人的非議。
他以為自己是秉著善意而來,實際上卻做了錯的事情嗎?
他原本是要來做什麼的?
哦,對了,他是想要向喬詢問她和達西的過往是不是正如傳言那般,也想要知道喬對喬治·達西和菲茨威廉·達西說出那些話的意圖,更多的……他想讓喬離達西遠一些。
可是,這樣對喬是公平的嗎?
因為喬的無意提醒,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做著跟菲茨威廉·達西父親一樣的事情。
也許,這種做法對達西先生和她而言都是一種傷害。
“唉。”賓利先生輕聲歎了口氣,他果然不適合考慮這些事情,不擅長做出正確的決定。
他立刻放棄了自己原本的做法,開始歡歡喜喜地跟喬聊起天來。
賓利先生說的是自己在其他地方的所見所聞,令他驚喜的是喬的見識也很廣博,甚至,比他知道的還要多。
她知道哪一座漁村當地有非常好喝的魚湯,哪一個村落會在夏日舉行古老的酒神節,還有哪個村落擁有漂亮的花海、美麗的湖泊和壯麗的瀑布。
她詞彙量豐富,用本國語言解釋不清的地方,她還會換成其他語言為他解釋。
賓利先生趴在窗口,下巴搭在自己的手臂上,望向她的目光越來越明亮。
他從未見過這樣見多識廣的女孩子,也沒有遇到過懂得這麼多語言的女士。
“天啊,喬,你也太厲害了吧!”他發出讚歎聲。
喬卻愣住了。
她疑惑道:“你……名字……”
她垂眸淺笑,“……無妨。”
賓利先生一下子意識過來自己叫了什麼。
他赤紅著臉,兩條胳膊胡亂擺動,“啊啊,不是,不是這樣的,威克漢姆小姐,你相信我,我不是想要冒犯你的。”
他隻是……菲茨威廉喚她喬的聲音一直在他腦海裡回蕩,他不知不覺就喊出了這個名字。
菲茨威廉……
賓利先生原本緋紅的臉慢慢白了下來。
他眼神閃爍,甚至不敢與喬對視,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喬微笑道:“我不介意,名字本來就是為了給人叫才起的。”
“況且,等到我們都站在神的麵前的那一天,我們也不再是威克漢姆小姐,或者賓利先生,我們都是不帶任何家族的榮光,是平等的。”
“那個時候,喬隻是喬,你隻是你。”
賓利先生配合道:“我的名字是查爾斯。”
喬看先他。
他的臉頰又忍不住燒紅起來。
賓利先生:“我,我想,既然我喚你的名字了,那你也應該喚我的名字才對。”
賓利先生探出窗戶,臉頰紅撲撲的,藍色的眼眸明亮又灼熱,“我想要你叫我的名字。”
喬紅唇微張,微紅的舌尖在齒間探出,“查爾斯……”
賓利先生一把捂住心口,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
喬徐徐道:“你還好嗎?”
賓利先生依靠著窗戶,聲音懨懨道:“不好,一點也不好。”
喬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