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珩的手臂搭在眼前的榻案上, 手掌朝案麵兒扣著。那道依舊呈色鮮豔的劍傷, 自他的小臂外側直劃向內側。
為陸錦珩敷完外側的部分後, 蘇鸞輕輕轉了轉他的手臂。而陸錦珩卻好似無心配合,蘇鸞的手甫一鬆開,他的手臂立馬又恢複了先前的姿勢。
若眼前是旁的什麼人, 蘇鸞定要開口提點上一句, 可眼前的人是陸錦珩。手裡動作滯了一瞬,蘇鸞將自己的左手墊在陸錦珩的小臂下, 給他固定著, 右手則取了嵌金絲的琺琅小瓷瓶子緩緩傾倒,將藥粉撒在內側的傷口上。
待藥粉撒布完,蘇鸞便打算抽回手來幫他包紮布條。而就在蘇鸞的左手往外抽時, 之前鬆鬆搭在她手臂上的陸錦珩的左手,驀地捉住了她!
“世子……”蘇鸞想要逃脫,低頭卻見那隻手青筋隆結, 微微發顫。
怕太過用力抽會扯裂陸錦珩的傷口, 蘇鸞抬頭欲給他個警告, 卻在對上陸錦珩的臉後, 怔住了。她眼中的羞憤與詫然, 也漸漸被一種複雜情緒取代。
陸錦珩的臉上沒有她以為的笑意,他低頭斂眉, 狹長的雙眸緊闔……蘇鸞恍然意識到他隻是因為疼才握住她, 而並非輕薄於她。
緩了緩, 蘇鸞驀地想起這藥她頭幾日也曾用過。
那時她因著被擄時中了迷霧, 為保清醒而拿碎瓷片兒劃破掌心。被救回郡王府後,大夫給她留下了這瓶藥,用時她亦印象深刻。隻是當時尚有更大的苦楚,所以回頭那感受蘇鸞便也忘了。
這藥初灑上時,隻覺微微泛涼,可過上一會兒那藥粉順著傷口漸漸滲入皮裡,突然便有如鑽心般的疼!
既知原由,蘇鸞也不敢再惱,隻將臉側向一旁,由著陸錦珩握緊。
那隻手大而修長,將蘇鸞的整個小臂緊緊把攥。隔著薄薄的羅綢春衫,陸錦珩掌心的溫度漸漸傳到蘇鸞的手臂上來。
饒是於心下反複告誡著自己,他隻是因著太疼才會如此!可蘇鸞那張小臉兒,還是情不自禁的泛起一抹羞赧之色。
明明該是氣的,偏生眼下事出有因,又氣他不得。
沉了一會兒,蘇鸞意識到那隻手上的力道鬆了許多,她便將臉轉回去,恰巧撞進陸錦珩那雙陰鬱懾人的黑瞳裡。
陸錦珩眼神幽沉,嘴角卻不易察覺的勾了勾,隻是很快便被他掩下,未令對麵的人察覺。
“嚇到你了?”他聲音難得的溫柔清越。
蘇鸞違心的搖了搖頭,既而將視線下遊,落在陸錦珩的那隻手上。白皙清臒,骨節分明,精致的好似畫中謫仙握玉笛的那隻手……
然而此刻這隻手為何還不知恥的握著她?明明都不疼了能插科打諢了不是麼!
蘇鸞垂著眼簾兒,故而看不到這會兒陸錦珩臉上明媚的笑容。當她抬起眼皮子時,那笑容也不著痕跡的被掩了下去。
在蘇鸞的眼神提點下,那隻手終是將她鬆開,而後陸錦珩輕道一聲:“包紮吧。”
蘇鸞則斂了麵上隱隱的忿色,取過棉布條纏在陸錦珩的手臂上,最後又打了個結。
“謝謝。”邊將袖子抻開,陸錦珩隨口說了句。
謝……謝?這兩個字從陸錦珩的嘴裡說出,蘇鸞怎麼聽怎麼彆扭。但片刻後她還是想起了些更為實際的,便先作謙虛道:“世子的傷本就是為了臣女才受的,故而臣女本不該擔這個‘謝’字……”
就在蘇鸞想將話鋒一轉,婉轉帶出心中真實訴求時,陸錦珩卻悠忽將她才說了一半兒的話,給截斷了。
“既擔不得,那我便收回。”說罷,陸錦珩起身往膳案的方向走去,邊道:“再不用,菜便要涼了。”
蘇鸞:……
隻是想謙虛一下的……
蛾眉微蹙,蘇鸞也隻得先將藥箱收好,隨著陸錦珩坐回膳案旁。見陸錦珩動筷,蘇鸞便也取過眼前的一雙碧玉箸,開始裝模作樣的夾菜。
早上吃的滿足,這會兒倒也沒覺多餓。隻是陸錦珩在安靜用著飯,蘇鸞也不好在一旁說些什麼,是以也隻得守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待飯用至半輪,陸錦珩放下手中玉箸,瞥了眼膳案中間的參湯欲撩袖子去取時,蘇鸞眼明手快的搶著站起:“世子,臣女來!”
整頓飯蘇鸞都在尋機會說話,想慢慢引出先前想求沒求成的那個情。正好陸錦珩將布菜的丫鬟全遣了出去,她可以來獻這個殷勤。
將參湯盛好端至陸錦珩眼前,蘇鸞言笑晏晏:“世子,這湯端著還有些燙手,稍沉一會兒再喝吧?”
聽著這話,陸錦珩唇畔釋出抹難自抑的笑意。眼看著麵前那參湯都快連絲熱乎氣兒沒有了,還燙手?不讓他用湯,是想讓他閒下來聽她漸入正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