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麵有個木板隔成的房間，秦綿綿隔著門看了一眼，見裡頭有個大大的辦公桌，上麵還有各類的庫房保管明細，心知這應該就是範秋紅的辦公室了。
想不到這一個不起眼的小庫房，竟然收拾的這麼舒服。
同時她也看到了那股涼氣的來源，挨著牆角的桌子上，擺了一個大電風扇，正呼呼的往外吹著涼風，讓有些沉悶的空氣立馬流動了起來。
秦綿綿不由暗暗嘖舌，這電風扇連一般家裡都沒有呢。
有錢沒票也買不到東西的時代，就是這麼物資缺乏。
但沒想到就這麼幾個人的辦公室，都用上電風扇了。
範秋紅帶著秦綿綿進了她辦公室，一進屋，秦綿綿又感到一陣涼意。
一看牆角，又是一個電風扇…
一個人享用一台！這家夥也太闊氣了吧！
範秋紅看到了她的表情，望著電風扇笑著說：
“這都是庫房裡的東西，隻要在庫房範圍內，就還是咱們保管的物品。回頭讓他們也給你辦公室安一台。”
秦綿綿…
“我也有辦公室呢？”
“那當然啦！”範秋紅睨了她一眼，
“你好歹也是咱們庫房的乾事呢，大小也是個領導，怎麼就不該有一間自己的辦公室？”
她說著從大辦公桌的抽屜裡拿出一包桃酥，又從鋁飯盒裡拿出一個白胖的大包子來。
一把把站著的秦綿綿按坐到凳子上，把這些吃的喝的都推到她麵前。
“趕快吃點吧，離中午飯還有些時候呢。咱們廠現在保工人促生產，都是讓車間的一線工人先吃飯，咱們這些保障科室最後吃。”
秦綿綿早上本來就沒有吃多少東西，許是因為剛上班有些忐忑，連秦為民給她蒸的雞蛋糕，她都沒吃幾勺就來上班了，現在也覺得肚子有些餓。
拿起範秋紅給的大包子就咬了一口，麵皮柔軟又筋道，肉餡又大又香。
這國營飯店的大肉包子真不賴！
範秋紅見她吃得香，把飯盒裡的另一個包子拿出來，跟秦綿綿一起吃。
秦綿綿現在才有功夫問範秋紅，
“紅姨，你早就知道我成庫房乾事啦？”
範秋紅享受的吃了一口肉餡兒，美滋滋的擦擦嘴，有些含糊不清的回道。
“嗯，算是知道的早吧。”
“那我怎麼當上這個庫房乾事的？我記得我姑奶奶好像說是庫房保管員，再說我也沒聽說過有庫房乾事這個崗位啊！”
她聽說過各種乾事，就是沒聽說過庫房乾事！
就這麼一個看東西的庫房，還要一個乾事乾什麼？
這不是茅草堆裡的花架子，啥用不頂嗎？
範秋紅笑睨了她一眼，
“怎麼？當領導不好？”
“好是好，就是…”
就是不知道這領導是怎麼當上的，有些心虛罷了。
範秋紅像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大大咧咧來了一句。
“你甭有什麼心理負擔，這裡沒那些複雜的事，也不用你姑奶奶攤什麼人情。”
她一句句說著，秦綿綿頻頻點頭。
她真的是句句都說到了要害，這些都是她心裡糾結的，紅姨可真是會看人心啊！
“其實，就是我找人去傳了句話的事兒，沒什麼大不了的。”
範秋紅淡淡的來了一句，秦綿綿這下是真驚到了。
“什麼？就一句話，就能讓我從保管員變成庫房乾事啦？紅姨，您說的是金句吧？”
範秋紅嗬嗬笑，看著這姑娘瞪著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樣子，就更高興了。
喜愛值加五。
她確實是沒乾什麼，隻不過就是找人去給廠長的大秘管雲平帶了一句話：
隔幾天宣傳科就要進一個新乾事了。
至於她是怎麼知道這事的，隻需要在檔案室有個處的好的朋友就可以了。
一句話的事，根本沒費什麼力，就把秦綿綿拉拔成了乾部。
這樣以後綿綿在庫房也能有些話語權，省得跟那些小子們一起當庫房保管員，難不成真像他們一樣搬搬抬抬嗎？
秦綿綿佩服得嗷嗷直叫，範秋紅瞥了她一眼，
“行了，小甜嘴兒，這才哪到哪，以後還有你佩服的時候呢。”
秦老太太既然把人交給了她，她就得負起責任來，為綿綿精心打算著。
怎麼著也不能像收個小貓小狗似的，隨便那麼一放，那不是她範秋紅的行事風格。
一上午的時間，兩個小夥子就把秦綿綿的辦公室收拾出來了，就挨在範秋紅辦公室旁邊，比範秋紅的辦公室稍微小一些。
範秋紅尋思了一會兒，跟他倆說：
“我記得前年廠長辦換辦公室的時候，換下來一張紅木的小桌子，把那個抬過來給秦乾事用吧。”
倆小夥子去放桌椅板凳的庫房翻騰，不一會兒就搬出來一個看著布滿灰塵，但是一擦就鋥光瓦亮的紅木小方桌，用料做工都是頂頂好的。
秦綿綿一眼就相中了！
椅子也是配了把好椅子，文件櫃，更衣箱，範秋紅幾個指揮之下，小小一個辦公室就被裝扮的有模有樣，且裡麵的東西還都是最好的。
等到中午的時候，範秋紅答應的電風扇就已經安上了，滋滋悠悠的衝著秦綿綿吹著涼風。
秦綿綿坐在這嶄新的“奢華”辦公室裡，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心說她還以為庫房是最苦寒的邊緣部門呢，這一上午感受了一下，怎麼和她想象中的這麼不一樣呢？
中午吃飯的時候，因為一線工人已經吃完了，所以食堂有好些菜都見了底。
見庫房的人過來了，趙國慶一下從後廚鑽到了打菜口。
搶過了打菜阿姨的大勺子，把打菜阿姨嚇了一跳。
“趙主任，您怎麼來了？”
“這活兒我乾就行，”趙國慶一揮飯勺子，
“你去後廚把新菜端上來，今兒個我打飯！”
打菜阿姨一愣，連忙去後廚搬了兩盆新出鍋的熱菜來，正看著趙國慶笑嗬嗬的和一個眼生的姑娘說話。
“綿綿，我聽範科長說你今天來上班了。怎麼樣？還適應嗎？”
秦綿綿猛點頭，“適應的，紅…範科長很照顧我。”
趙國慶虎著臉道，
“那是你沒來我們食堂，你要是來食堂了，叔更照顧你！”
說著不等秦綿綿說話，就拿起她的飯盒子，挑肉菜打了滿滿一冒尖兒的菜。
然後衝著目瞪口呆的打飯阿姨說：
“我親侄女兒，現在在庫房上班。”
打飯阿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連忙說：
“您侄女兒長得真俊，就是有點瘦，以後可得多吃一點兒！”
說著又給秦綿綿添了一勺焦溜小丸子，這回手可一點兒也沒抖。
趙國慶滿意的點點頭，從案台底下拿了兩個飯盒子出來，遞給秦綿綿，衝她擠了擠眼睛，低聲說：
“給你紅姨一盒，她就這點心思！”
秦綿綿連忙點頭，使勁把已經蓋不上的飯盒蓋兒湊合蓋上，捧著幾個大飯盒子回了庫房。
範秋紅隨後回來，也衝著秦綿綿擠了擠眼。
秦綿綿立馬端著飯盒子，跟她一起進了辦公室。
“東西呢？”
還沒等秦綿綿開口，範秋紅就向她伸出了小胖爪子。
秦綿綿趕快把趙國慶私下裡給的飯盒遞給她一個，並交代，
“國慶叔讓我給你的！”
範秋紅手腳麻利的把飯盒蓋兒打開，隻見一隻又肥又胖的豬蹄子臥在飯盒裡，油亮紅潤，看起來十分誘人。
秦綿綿又把自己那個飯盒打開一看，也是一隻胖豬蹄。
範秋紅已經把豬蹄拿出來啃上了，邊啃邊點頭，
“你快吃啊！老趙做的這豬蹄兒最香了！”
秦綿綿也拿起豬蹄啃了一口，軟糯肥厚，滑潤彈牙，還帶著甜香味兒，果然十分好吃！
“我這可是沾了你的光呀，要不然就老趙那小摳樣，不幫他個大忙是不可能給我帶豬蹄兒吃的！趕快吃，吃完下午帶你去見見廠裡的人。”
秦綿綿忙答應，還以為是去各個科室拜訪一下呢，就聽範秋紅說：
“今天可是廠裡開季度會，你去聽一次，就知道咱們廠是什麼情況了。”
範秋紅露出一個意有所指，又有些深意的笑，倒把秦綿綿整好奇了，怎麼感覺這會都不簡單的樣子！
下午範秋紅給兩個小夥子安排了活兒，就帶著秦綿綿大搖大擺的出了庫房，
“中午休息的好嗎？”範秋紅問。
“很好呀！多虧了您安排的長椅！”
秦綿綿就說範秋紅為什麼讓人放個長椅，在她的小辦公室裡。
等中午時候，範秋紅直接扔給她一個毯子，讓她在上麵睡一覺，她才明白，原來處處都是有深意的。
她覺得紅姨真的是個很會享受的人，就這麼個辦公室，都被她處處弄的很舒適，反正不像社畜的辦公室！
軍備廠的大會議室裡，一個大圓桌坐滿了廠裡各個科室的主要領導。
剩下的秘書乾事什麼的都坐在後麵，好幾排的位置呢，足足能坐下了。
範秋紅把秦綿綿扔給一個長得還不錯的小夥子之後，就去了圓桌上找自己的位置坐下。
隨著領導們都落座，秦綿綿震驚的發現，整個圓桌竟然一半人她都認識！
都是那天去姑奶奶家吃飯的叔叔阿姨大爺們。
白秀衝她眨了眨眼，就又恢複到滿臉嚴肅、不近人情的模樣了。
趙國慶則一點不避諱的親昵招呼她，然後才坐下。
隨著高玉和最後落座，坐在他旁邊、看起來年輕些的中年男人語氣和藹的說：
“同誌們注意一下，咱們馬上就要開這季度的總結會了。這季度的總產值比上季度增長了百分之五，算是一個很可喜的成績，咱們下季度再努把力，目標也定在增長百分之五上，有沒有問題？”
所有人都認真的在本子上做記錄，一起說道，“沒問題。”
這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繼續說：
“下麵討論一下咱們的季度福利問題。有些同誌提議繼續發豬肉，而有的同誌提議由廠裡出麵，去跟肥皂廠訂購一些肥皂，用來做季度福利。”
“同誌們踴躍討論一下，大家更願意接受哪種？”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不記筆記了，全都紛紛抬頭挺胸，瞪著對麵陣營的人。
“依我看還是要肉，這已經是咱廠多少年的慣例了，沒必要說改就改。”
白秀一馬當先，搶先說想法。
笑話，這要是讓新派人把福利都改了，她們這些老派人的麵子在哪兒？
一個戴著眼鏡的高挑女同誌隨即就說：
“依我看還是換成肥皂更好！肉票易得，工業券卻不容易得，誰家用肥皂不都緊緊巴巴的。肉可以不吃，肥皂能不用嗎？不洗衣服不洗澡了？”
“多少年前沒有肥皂的時候，也沒見誰家因為這個，就洗不成衣服，洗不成澡的！”
白秀瞟了她一眼，立馬說道。
“多少年前和現在能一樣嗎？多少年前還吃樹皮，吃草根呢，現在你吃嗎？”
那女同誌也不甘示弱。
眼見著兩位同誌就要爭鋒相對起來，副廠長史金海連忙笑嗬嗬的打圓場，
”這兩位同誌說得都很好，彆的同誌也發表一下意見吧，這可是關係到每個員工的大事。”
白秀給範秋紅使了個眼色，範秋紅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心說這大夏天的要什麼豬肉啊？肉都不好放，回頭成臭肉了。
但還是笑嗬嗬的發言，說出的話真是和心裡想的…一點都不一樣。
“依我看，還是應該按照老傳統發豬肉。這個季節生豬出欄少，過一陣供銷社的豬肉準會斷檔，到時候搶豬肉都搶不上。”
“咱們廠有多年聯係的養豬場，他們即便是不管彆人，總不會斷了咱們的供應。這時候舍棄了和他們多年的聯係，我覺得不妥！”
“而工業券咱廠這季度應該會如期發放，也沒聽說肥皂廠最近生產有什麼壓力，綜合比較之下，我覺得還是應該繼續發豬肉。”
洋洋灑灑說了一頓，得到了白秀，趙國慶他們的眼神讚揚。
範秋紅臉上咪咪笑，心裡歎了口氣。
一到這樣無足輕重的小事上，新派老派就杠起來了。
這時候他們杠的可不是一塊豬肉，還是一塊肥皂的問題。
杠的是麵子，尊嚴和地位，所以就算是範秋紅也不想要豬肉，她也必須說出要豬肉的一百條好處來…
真TM活見鬼了！
高玉和也點點頭，
“我覺得範科長說的有道理，這事就這麼定了，還是繼續發豬肉。”
所有人一起鼓掌，表示通過。
第一局老派勝利。
“那咱們就再討論一下第二個問題。”史金海副廠長繼續說，
“今年的廠慶是繼續像原來那種聯歡會的形式，還是走一下當下時興的路線，咱們廠組織個交誼舞比賽？”
這時候新派的人先發言了。
“現在京市裡非常流行跳交誼舞，我覺得咱們廠可以推廣一下。”
“推廣什麼！男男女女摟抱在一起像什麼樣子？”周正剛鄙視道。
“京市裡的領導也都喜歡跳交誼舞，難道你敢說領導也不像樣子嗎？”
“你…！”
周正剛一拍桌子，成功達成了這次會上第一個動手的成就。
“依我看咱們也該與時俱進，不能固步自封嘛！”史金海笑著說：
“連京市裡的領導都帶頭做表率了，不要太落後了，也要踴躍跟上來！”
“這話說的沒錯，可咱們哪有幾個會跳交誼舞的？工人們也都不會，怎麼可能組織一場交誼舞比賽？”
老派人提出疑問，有些看熱鬨似的說。
“我們宣傳科新來了一個乾事，是年輕人，應該是很趕潮流的，倒是可以讓他去教教工人。”宣傳科科長忙道。
“就這麼定了！”
史金海副廠長拍板道，
“咱們也來一場新潮的交誼舞比賽！為廠慶獻禮！”
高玉和沒說什麼，剛才老派人在福利的事上掙了先，這回自然要給新派一些麵子了。
“要是沒彆人會的話，那就讓我們宣傳科乾事一個人去教工人了。”
宣傳科科長有些得意的說。
“怎麼沒人呢？我們庫房也新進了一個新人，怎麼能讓你們宣傳科的乾事一個人受累呢？”
白秀立馬說，這就又杠上了！
秦綿綿…說得是我嗎？
“我們的新人可已經進單位了，聽說宣傳科的乾事現在還沒來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耽誤教學，要不然就都我們乾了吧！”白秀悠悠的說。
“這就不牢工會會長您操心了，我們那位宣傳科乾事一定會趕在教學的時候準時出現的。”宣傳科科長立馬說。
“好，那我們就拭目以待了！”白秀嗤了一聲道。
秦綿綿…又玩趕鴨子上架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