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可你不是男孩子嗎?”
蘇糯糯疑問的一句話,讓聞韶苦悶的心情猛地刹住,抬頭回望向她。
他發現小姑娘睜大了圓乎乎的杏眼,像小貓兒一樣軟乎乎又迷茫,滿心疑惑。
蘇糯糯不明白為什麼聞韶是男孩子,非要說自己是灰姑娘。這樣小姐姐的名字,一聽就不是男孩子用的。
難道是她誤解了??
其實他是女孩子!
驀然,蘇糯糯想起以前在鄉下小道觀時,曾經也有個漂亮女人千裡迢迢帶著女兒來向師父求醫。
那時候她還小,躲在師父的袍子後麵悄悄露出小腦袋,看那個小姐姐。
那位小姐姐也坐著輪椅,眉清目秀,氣質高潔,實在是好看。
師父為孩子診斷過後,暫時給母女二人開了藥方。蘇糯糯滿心歡喜,想靠近小姐姐,又害怕惱了對方,一點一點地磨蹭過去。
最終,她軟糯糯仰著羊角辮,跑到小姐姐身邊,笑咪咪地真心讚美道:“姐姐你真好看。”
熟料,她的話音剛落,就見對麵的小姐姐倏然變了臉色,蒼白著下顎,清冷著聲音對她開口,“我是男孩子。”
蘇糯糯當場懵懵然,呆住了。怎麼這樣好看的小姐姐居然是男孩子了?
現在看向聞韶,她越看他的眉眼,越發覺得熟悉。早在第一次見到聞韶時,她的心裡就有著一股曾經見過的熟悉感,想了半晌,也沒有想起來在哪兒見過對方。
現在再仔細端量聞韶的臉,蘇糯糯腦海中的那個朦朧記憶終於和眼前的人重合。
她“啊”了一聲,慢悠悠地意識到聞韶小哥哥和記憶中的那副小道觀裡蒼白小姐姐的臉相差不離。
幾乎就是一模一樣!
這樣一想著,蘇糯糯迷茫地發愁苦了臉,深深陷入了迷糊不解之中。
那聞韶,到底是小哥哥還是小姐姐啊?
聞韶不知道她所想,自然不得而知這個年齡段的小朋友對於男女總是有些界限模糊。
那時,母親薛玉蘭對他還抱有希望,四處帶著他尋求名醫問診,希望能把他的腿疾治愈。蘇家村裡的小道觀,就是娛樂圈裡一個熟人給薛玉蘭推薦的靈驗地方。
薛玉蘭帶聞韶前去求醫,那
時他年紀尚幼,因平時坐著輪椅出門經常被附近的小朋友嘲笑,遭受到路人指指點點的目光,所以他慪著氣不肯出門下樓。
算起來,去小道觀前,他已經許久沒有出過門了,一頭烏黑的短發都長到了脖頸,遠遠望去,有些雌雄未辨的意味。
沒想到,就這樣被道觀裡的小女娃給誤解了,追著她笑容可掬地奶聲奶氣喊“小姐姐”,被聞韶冷著臉糾正。
這萍水相逢的一麵之緣,聞韶見過便忘了。
後來,他的生活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小道觀拿了藥之後,他的病稍微好了一點,但又久久沒有起色,許多醫生都搖頭說治不了,讓母親薛玉蘭的心態也漸漸發生了變化。
她原本在娛樂圈裡是一線女明星,為了生聞韶而隱退一整年的時間,錯過了女明星最佳的事業上升期黃金年齡,喪失了無數頂級的工作機會和電影邀約,位置岌岌可危。
等薛玉蘭生完孩子複出,再度重新返回娛樂圈的時候,整個娛樂圈的天已經變了。
微博熱搜被無數小花的熱門緋聞所占據,她新更新一條微博,下麵連活躍轉發評論的粉絲都寥寥無幾。
薛玉蘭的演藝事業徹底陷入了停滯的狀態,幾乎跌倒了低穀,不見任何的光明前途,這讓生性爭強好勝的她怎麼能夠容忍?
就算是爬,她也要重新爬回一線當紅女明星的風光位置。
薛玉蘭逼著經紀人給自己多找了幾個電影試鏡邀約,甚至自願降低身價,接了一些以前從來沒有接過的商業推廣代言,這才終於讓她的演藝事業重新艱難起步。
那段時間,內憂外患徹底壓垮了薛玉蘭的情緒,把人生和事業的退步混亂,徹底歸罪在了聞韶的身上。
她的脾氣遽然變得大了起來,對無意做錯事情的兒子聞韶不再忍耐,而是冷暴力對待,讓他小小的年紀就承受了許多不該有的痛苦。
世人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
父母也是一樣。
在孩子常年生病的床前,有多少父母能無怨無悔心甘情願,一複又一日地陪伴著自己的孩子沉淪在暗無天日的時光中?
就像薛玉蘭一樣,有名氣,有錢在手,曾經嘗試掙紮過四處求醫,想要治愈聞韶的腿疾
,但最後麵對一團亂的生活和工作,不得不妥協接受冰冷冷的現實。
到最後,她也說不清,對兒子聞韶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總之,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愛,還有無數複雜的拖累和失望。
在這樣反複無常的家庭中長大,聞韶生來天資聰慧,心思多慮,感覺被關在黑暗家裡的自己和故事裡的灰姑娘極其相像。
他從家裡被接到霍家,見識過外麵世界的美好,等到美夢清醒之時,隻能再度拖著傷痕累累的腳、打回原形的貧窮粗糙衣服,回到原本的世界。
這樣的心情,卻在聽到蘇糯糯那句對著自己疑惑的“哥哥你不是男孩子嗎”的問話時,霎時間,聞韶沉默了。
她太小了,水潤潤的杏眸乾乾淨淨,清澈見底。
問出來的率直問題,讓聞韶的陰沉心事都被絞散得乾乾淨淨。
聞韶抬眸望了一眼,坐著的輪椅停在通向客廳的走廊裡,母親薛玉蘭就在不遠處等著他,已經遙遙能瞧見薛玉蘭的笑靨如花,同旁人說話。
可能,這就是他與蘇糯糯的最後一次見麵的機會了。
在霍家走廊的拐角處,有一個小桌子,上麵放了電話機和一遝紙筆。
聞韶拿起一張的便簽紙,提筆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
然後,他清瘦的手腕將便簽紙折好,放在蘇糯糯的手裡,留給她,抿著唇向她開口:“以後可以給我打電話。”
蘇糯糯握著電話號碼,像是握住了燙手的小山藥一樣,滿眼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