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他也算功成名就,也曾衣錦還鄉;他賺了不少錢,也為慈善事業貢獻過不少錢;他每天都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每天都忙碌於不同的會議與應酬之中,身邊能說心裡話的人卻很少。
有時候在紙醉金迷、觥籌交錯的宴席之中退場,他會漫無目的地讓司機載著自己在城市裡轉上一圈,看看外麵熱鬨又喧嘩的夜景。
後來他認識了顧臨深。
他偶爾會去找顧臨深,什麼也不做,隻隔著實驗室的玻璃窗看他專心致意地做實驗,等顧臨深忙完了,他就帶顧臨深去吃飯,投喂顧臨深各種他愛吃的食物。
一開始是想和顧臨深打好關係,好拿到顧臨深手裡那些技術,後來是有點沉溺於這種感覺之中。
這世上有一個人眼睛裡隻能看到你,隻毫無防備地依賴你,隻接受你對他的好——那樣的關係很讓宋頌迷戀,就好像自己與這個世界終於又有了誰也剪不斷的聯係。
直到有一天,他看見顧臨深與旁人也能相處得很好。
他忽然意識到,那樣一段關係裡麵,是他自私地享受著顧臨深對他的依戀。
如果他真心把顧臨深當朋友,就該引導他更多地接觸這個世界,更多地與彆人往來,而不是貪婪地引導顧臨深隻看著他一個人。
宋頌掛斷了查分電話。
他在電話旁坐了很久,才問在廚房裡忙活的房東阿姨:“劉姨,我能借你電話找個朋友嗎?”
“當然可以,你和劉姨客氣什麼?”房東阿姨爽利地回答。
宋頌拿起聽筒,撥出一個座機號碼。
那邊很快有人接起,似乎是個傭人,語氣十分客氣:“您好,請問您找誰?”
“可以讓顧臨深接一下電話嗎?”宋頌不抱希望地問道。
那邊愣了一下,應該是沒料到有人會找顧臨深。不過她還是稱職地連著座機一並拿去顧臨深所在的房間,小心翼翼地敲門。
顧臨深過了好一會才打開門。
他還是不習慣和人打交道,但已經改了很多。這會兒他努力把目光聚焦到傭人身上,用僵硬的聲音問:“有事?”
傭人每次接觸顧臨深都覺得自己像是在和機器說話。
不過聽說以前顧臨深根本不理會任何人,仿佛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現在能這樣和人交流已經很不錯了。
傭人說道:“有人打電話找您。”
顧臨深頓住,目光落在傭人手裡捧著的座機上。
他拿起聽筒,嘗試著把它放到耳邊。
“喂?”
顧臨深又做出了進一步努力。
宋頌聽到對麵傳來有點生硬又有點熟悉的聲音,呼吸有一瞬的急促。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更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難道要說“前世我們一起遇到意外,我打電話是想確定一下你是不是活著”。
這太荒謬了。
現在的顧臨深又不認識他。
“對不起,我打錯了。”宋頌冷靜地說完,毫不猶豫地把電話掛斷。
房東阿姨走出來,見宋頌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裡,又好言安慰了宋頌一番。
宋頌沒聽進去,隻能強笑著應對。
房東阿姨看著更心疼了,決定回頭勸勸宋媽,讓宋媽彆怪宋頌沒考好。孩子怪不容易的!
……
首都,顧家。
顧臨深緊緊抓著聽筒,久久沒有鬆開。
隔著電話線那邊傳來的聲音有點失真,他卻絕不會認錯。
傭人見顧臨深緊抓著聽筒不放,卻一句話都沒有再說,不由關心地問:“您怎麼了?”她也沒聽見那邊的人說話,對方明顯已經掛斷了!
顧臨深還沒從剛才那種如遭雷擊的感覺中回神,隻一語不發地奪過傭人手裡的座機,連著線抱緊自己房間,砰地關上門。
他盯著那個座機半晌,見它始終沒再響起,眼底蒙上一層水霧,嘗試著撥出了回撥建。
那邊很快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你找誰?”中年女人問道。
“我找頌頌。”顧臨深一字一字地說。
“你是宋頌的朋友吧?頌頌剛回去了,我去把他喊過來?”那邊很熱情。
顧臨深嘴唇翕動兩下,艱難地擠出話來:“不,不用。”他想了想,又認認真真補了句“謝謝”才掛斷。
整個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
顧臨深抱著電話緩緩蹲下。
他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
他找到頌頌了。
活著的頌頌。
會和他說話的頌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