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璋斂了笑,沉聲道:“我帶你去見你母親。”
周赫明:“……”
母親?
這可真是個遙遠的稱呼。
江市
寧家彆墅寧琅終於把小姑哄出了狹小陰冷的房間。
他帶她在草坪上曬太陽,給她拉小提琴。
那是一段悠揚輕快的小提琴,聽來能讓人的心得到治愈。
寧珂似乎有片刻的清醒,但更多的是昏睡。她沒有時間概念,渾渾噩噩的,不去想什麼,也不懷念什麼。
懷念是痛苦的。
她現在虛弱的連痛苦都承受不起了。
寧琅為她拉完了一曲小提琴,推醒她,教她玩太空沙。
寧珂思緒簡單,偶爾會很小孩子脾性,一個玩具也可以玩好久。
“小姑,我給你做個玉米吃,好不好?”
“哦。喜歡吃玉米。”
“餅乾怎麼樣?”
“好。”
他們專注玩著太空沙。
梅媛在一旁織毛衣,她是個賢惠的女人,心靈手巧,能在純白毛衣上織出大片繁瑣美麗的花朵。
寧珂看到了,忽然想到了什麼,撲過去,搶了東西,也織了起來。她手上很臟,指甲裡都是細沙,很快就把白毛衣弄臟了。
梅媛沒生氣,看她織了一會,像是忘了怎麼織,就溫柔地教她:“小珂,是這樣的。從這裡,繞過去,再這樣挑出來……”
很簡單的步驟。
於她是千難萬難的。
寧珂受了刺激,抓著頭發,尖叫起來。她很少說話,聲音沙啞,吐字不清,沒人知道她的世界裡是何等的狂風暴雨。
寧琅想上前安撫,被她抓撓一下,幸而她的指甲經常修剪,不然肯定是一道血痕。可即便是一道紅痕,也夠梅媛心疼的。當然,寧珂也是心疼的。她似乎清醒了,又似乎更混沌了,抱著寧琅輕拍著:“小琅乖,媽媽不是故意的。”
她為去世的孩子起過名字,就是寧琅。
後來,他不在了。
寧璋便為新生的兒子取了這個名字。
他曾想讓這個寧家的血脈治愈她,可似乎更加刺激她了。
寧琅出生後,寧珂癡狂更甚,幾次自殺,後來沒辦法,送去了療養院。
她從那裡逃脫過,應當是去過沈家,或者偷偷見過沈長旭,看到人家闔家美滿了,從那之後,就徹底安分了。
她的心死了。
十幾年來,她渾渾噩噩,生不如死。
寧璋曾放棄過她,狠下心,不管不問,可到底是妹妹,唯一的妹妹,還是把她接回了身邊。
他的妻子賢惠大度,當她是妹妹,是女兒。
他的兒子善良溫暖,當她是媽媽,是小姑。
儘管如此,她依舊被治愈,依舊沒有清醒。
在她的世界裡,偏執地愛著一個男人。
寧璋如何不恨?
父親死了,妹妹瘋了,隔著生命和眼淚,他們兩家的仇恨不死不休。
周赫明是仇恨的延續。
寧璋知道沈家想得到他,儘管他憎惡他身上流著沈家一半的血液,還是打算認下他。
就這樣,周赫明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十八年來,他也曾想過這個神聖的稱呼,構想過很多她丟下自己的原因。也許是生活所迫,也許是無意弄丟,可真相卻是她精神有問題,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自理。
這真是個悲劇。
他連一個恨她的理由都沒有。
周赫明走進房間,看著坐在床角處哼歌的女人。她很瘦小,臉色蒼白,眼下青黑,神智不清,哼著不成曲調的歌。
他不知道說什麼,就怔怔看著,直到她發現他,看過來,無聲地掉眼淚。
“小琅——”
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
周赫明沒接話,心裡想:這是在喊他嗎?剛剛到寧家時,好像聽到寧璋介紹自己的兒子寧琅。
正想著,一個力道撲了過來。
寧珂抱著他,嗚嗚的哭:“我的孩子,我是媽媽,我是媽媽——”
她不停地重複這句話,聲音沙啞,聽得周赫明漸漸紅了眼睛。
他有媽媽了?
就這麼突然的,多了很多親人?
周赫明下意識地拍拍她的後背,她瘦的厲害,骨架都硌人。他心裡莫名難受,覺得有什麼東西壓在上麵。他可以不認父親,因為他健康、富有、強勢、高高在上,根本不需要他。
可母親不一樣。
當寧珂哭著哀求:“小琅,我是媽媽,你喊我一聲,求求你了——”
他的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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