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 / 2)

寧莞睜開眼隻隱隱約約看見一張表情冷漠的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從屋裡扔了出來。

摔在石板地上,咬牙忍痛良久才勉強撐起坐直了身子。

雨勢比之方才漸小了些,淅淅瀝瀝的,寧莞扯過濕透的衣袖,胡亂地抹了一把蒼白的臉,怔怔地望著院裡枝頭愈顯清豔的桃花。

她看得入神,思緒飄忽得有些遠,直到一陣冷風吹來,涼颼颼的,灌得心口鼻尖發癢,重重地打了個噴嚏,方才稍微清醒了點。

環顧著四周極度陌生的屋舍簷宇,半是茫然半是疑惑。

這是哪裡?

她不是在自己的莊園裡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寧莞不由往被扔出來的那屋瞧去,房門大開著,堂前立了深浮雕竹月屏風,兩個身穿素裙的守門侍女立在旁邊捂嘴忍笑,望過來的視線裡隱含嘲諷。

看了會兒也沒看出個名堂,寧莞便不做理會,她身上已經濕透了,坐在地上冷得骨頭都有點兒發疼,是做夢也好,旁的奇遇也罷,當務之急還是找個乾晌暖和的地方緩一緩,這才是要緊事。

扶著石幾,抬起身子,不動還好,這一動頭昏眼花又摔了下去,磕得胳膊肘針紮般的疼。

就在這時,庭院裡湧進一夥人來。

當頭的婦人走得極快,藍麵兒白底的繡鞋一下一下踩落在石板地上,汲了水,發出吱吱的聲響。雨水落在外罩的四喜如意大氅,洇濕了一團,顏色發暗,襯得那本就不好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這婦人氣勢洶洶的,近前來還沒站穩就抬起手一巴掌扇了過來,風聲呼來夾雜著細雨直往耳裡灌,寧莞連忙側頭避過,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楚二夫人蘇氏揮了空,險些一個踉蹌撲栽下去,還是執傘的婢女眼疾手快拉住了人才沒鬨出個大笑話來。

蘇氏尷尬之餘怒火中燒,指著人大罵道:“作死的東西!”

“一家子人哪裡對不住你?一日日的不消停,你是要氣死我才痛快是不是?!”

這突來的一出叫寧莞發懵,愣著沒吭聲兒,落在蘇氏眼裡,這就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牙齒一錯,差點兒咬破了舌尖。

“儘會丟人現眼,你個挨千刀的混賬!”

蘇氏氣得直打哆嗦。

她當初就不想把這表侄女留在府裡的,偏生她娘家蘇府和寧家沾親帶故,往日還受過大恩惠,寧家遭難,滿門皆亡,就留下幾個孩子,於情於理她這個做表姑的都得幫襯一把,不然實在說不過去。

留下也就留下吧,反正侯府不缺那一點兒吃食,到時候再找個婆家打發了也就是了,可這孽障偏不是個省心的東西,整個人都鑽到了名利窟子裡,為了往上爬什麼不要臉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現在更是厲害,居然還跑到這邊院子來往楚郢跟前自薦枕席!

楚郢是楚二爺的弟弟,從老侯爺手裡承了宣平侯府的爵位,楚二夫人得喚他一聲小叔。

遠房表侄女打主意打到自己小叔子頭上,蘇氏自然是越想越來氣。

不知所謂,真是不知所謂!

老娘拿你當侄女兒,你卻想當侯夫人做我妯娌踩我頭上,這都什麼事兒?!

蘇氏心裡頭堵得慌,劈頭蓋臉地又是一頓大罵。

寧莞聽了半天,總算琢磨出一些意思,試探性地開口叫了一聲,“表……姑?”

這微帶沙啞的一聲表姑落在蘇氏耳中,無異於火星子點燃了炮仗,砰砰砰地炸開了花。

“我沒你這樣不知廉恥的侄女兒!”她揮過來的袖子掃了寧莞一臉,像是揮著什麼臟東西似的,言辭亦是激烈,嘴裡不休不饒,半晌尤不解氣,又揚著手扇了過去。

這回寧莞避閃不及,叫那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劃拉破了臉皮。

寧莞疼得倒吸了一口和著冷雨的涼風,還未來得及出聲,蘇氏又憤然道:“你們還愣著乾什麼?!這樣的混賬!把她給我打出去!打出去!再敢踏進我楚家大門一步,就打斷她的狗腿!”

小廝趕忙上前鉗住胳膊,將人從地上拽起來,寧莞全身無力,動彈不得,便任他們架著手,左右這樣還省了力氣。

她抿去唇上的雨水,院子裡很安靜,蘇氏火氣上頭還沒歇下來,好些人都在暗自看戲。

被架著往外拖,路上不乏譏笑、打量、不屑的視線,三五湊成群。不過當著蘇氏的麵兒,倒也沒人敢不規矩地嘴上嘲諷著什麼。

寧莞猛咳了兩聲,頭疼欲裂,眼前光影變換,終是一片漆黑,暈了過去。

院中安寂下來,屋裡頭卻仍是沒丁點動靜,楚二夫人蘇氏心頭還是安定不下來,明明是個涼快天兒,卻還需得揮著手裡的絹帕來稍解周身燥熱。

猶豫片刻,蘇氏還是往裡去,想著跟她那小叔子道個不是,方走至簷下,竹月屏風後便繞出一個人來。

穿著淺青色的窄袖小裙,衝她行了個禮,“二夫人。”

蘇氏見人忙道:“小叔在裡麵吧?今日之事實在是……唉,勞繁葉姑娘替我往裡傳個話。”

繁葉卻擋在前麵一動不動,道:“侯爺身子不適,暫歇了。”

蘇氏也不知繁葉這話裡是真是假,然見不著裡頭的人,她也隻好賠笑離開,轉過身臉一沉,吩咐下人,“往府裡府外說清楚了,以後這府上可再沒有什麼表姑娘表小姐。

“是。”

蘇氏吐出一口濁氣,這禍害不知廉恥,手段下作惡毒,丟儘了臉麵。她早就想把人趕出去的,奈何外頭人總喜歡嚼舌根,萬一又說道起當年寧家施與他們蘇家的大恩惠豈不是白添些事端,她顧左顧右才一直隱忍至今。

姑侄兩人沒什麼感情,因諸多事情暗裡亦有不少嫌惡怨懟,蘇氏今日將人趕出去,鬱氣散了一半,哪裡肯管寧莞的死活。

回院子時還特意多囑咐手下人一句,“寧沛寧暖那邊看嚴實點兒,彆叫人把府裡的東西帶出去了,他們當年怎麼來的就給我怎麼滾!”

鬨劇散場,繁葉目送蘇氏離開,眼含譏誚,二夫人也是個狠心腸,寧家弱女孤兒,這麼被趕出去,又無錢財傍身,不是鐵了心叫人活不下。

寧老爺寧夫人當年救了蘇家滿門性命,寧莞行事不端心思不正,打出去也就打出去了,另兩個小的寧沛寧暖卻向來乖巧,二夫人連這兩個孩子都容不得,聽聽那說的話……怎麼來的怎麼滾。

滿門救命之恩啊,還抵不過這點身外之物呢。

繁葉搖搖頭,走進屋裡,隔著珠簾屈膝道:“侯爺,外頭散了。”

榻上之人應了一聲再沒動靜,繁葉也不再多言側過身去,垂目靜立。

……

寧莞被扔到偏門外的小巷子裡,小廝也沒什麼輕重,隨手一拋,避雨的雀鳥都聽見砰地一聲悶響。

不過一刻鐘,侍女芸枝和尚且年幼的寧沛寧暖兄妹也被推搡出偏門,又驚又怒之下,手忙腳亂地扶起無知無覺的寧莞,相互攙扶著穿過窄街長巷。

寧莞這一暈就暈了足足兩天,原主的記憶也一點一點地湧現出來。

這真是人在家中坐,事兒從天上來,她好好待在自己的莊園裡,莫名其妙地就穿越了。

原主與她一個名姓,生於大靖朝盛州寧家,一年前家破人亡,舉目無親,隻好帶著年幼弟妹和忠心侍女芸枝一路輾轉到了京都,投奔嫁到侯府的遠房表姑,也就是扇過她一巴掌的楚二夫人蘇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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