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日子簡單又溫馨,卻不曾突然有一天,師姐徹底消失不見了。
除了他沒有人記得有過這麼一個人,就連師父也忘了自己曾經有過一個驚才絕豔的大徒弟……
隻有他守著幼年的記憶。
如果不是後來遇見同樣留有印象的明宗皇帝,他險些以為自己真的隻是做了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師正怔怔地出神,眼眶發紅,整個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久久動彈不得。
是師姐沒錯,就像那些年一樣,歲月從不會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不會認錯的!
老爺子突然情緒激動,兩眼含淚,魏二爺覺得奇怪:“外祖父?您瞧什麼呢?”
他循著視線看去,隻在閣樓小窗邊看見道一晃而過的月白色影子。
魏二爺左瞧瞧右瞧瞧,一時摸不著頭腦。
……
不過才一炷香的時間,珍珠又回到了閣樓裡,連奔帶跑扶著欄杆上到二樓,也顧不得抹了滿手的灰塵,催促著寧莞快些跟她走。
寧莞提起藥箱,卻是不動,“姑娘好歹說清楚是要去哪兒。”
珍珠湊到寧莞耳邊,語速飛快,“福春堂出事兒了,本來話說得正熱鬨,老夫人卻不知怎麼的暈倒了,鄭嬤嬤說像是舊疾複發。”
“今日不巧,府中李大夫告假回家吃孫女兒的滿月酒去了,長公主打發了人去外頭另請大夫來,隻是隔得遠,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成,姨娘就想著讓寧大夫您過去一趟。”
珍珠接過藥箱,壓低聲音,又說道:“這是您的機遇,也是姨娘的好機會。”
這個時間點兒將人引薦過去,寧大夫沒法子也無妨,再等長公主請的大夫就是了,但若寧大夫有法子,那姨娘這回在府上可就是真真兒的露臉了。
珍珠心裡打著小算盤,唇角不自覺帶了點兒笑。
寧莞彎了彎眉眼,也是心情不錯,瞌睡來就有人送枕頭,正正好呢。
說清了原由,寧莞也不耽誤,跟在珍珠後頭下樓。
福春堂裡幾家客人已經走了,夷安長公主和魏三夫人在屋裡守著老夫人,旁的小輩皆候在外間,不敢吱聲兒。
宋姨娘站在最後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翡翠玉鐲子,瞥見舉步進來的人影眼睛一亮,忙忙上前。
寧莞剛進門,就被扣住了手腕兒。
麵前之人芙麵惶惶,憂心煢煢,也不知幾分真幾分假,切切道:“寧大夫,你快快跟我往裡頭去。”
寧莞心領神會,頷首應好。
小周氏正嘀咕老夫人暈得不是時候,害一家子餓肚子提心吊膽不得好,陡然聽見宋玉娘說話,眯了眯眼,裙擺一揚冷笑著上前攔住兩人。
“往裡去?誰許你們往裡去?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你也敢往老夫人跟前帶。”
宋玉娘睨她一眼,“這位是寧大夫,正巧過來與我複診,去外頭請大夫的人還沒回來,我就想著請她來搭把手。”
這話一聽,小周氏便知道姓宋的打的什麼主意了,打量寧莞須臾,一聲冷嗤,“搭把手?我看她可不像個大夫。”
珍珠接話道:“小周姨娘,你這話可說得不對,府中李大夫也是見過寧大夫的。”
小周氏:“李大夫現下不在府裡,自然隨你胡編亂造,就在外頭等著,等李大夫回來問了才知道!”
珍珠氣惱,兩方僵持。
寧莞回以淺笑,靜靜看著也不出聲兒,她隻是個大夫,可不好插手這將軍府裡的事,好好站在一邊就好了,總歸有宋姨娘在呢,這位可不是任人捏扁搓圓的主兒。
果然宋姨娘冷笑一聲,“瞧瞧咱們小周姨娘這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當家夫人呢,都是做妾的,咱們往不往裡去也輪不到你來做主啊。珍珠,還不快去跟長公主和三夫人稟報一聲,有些人啊可真會越俎代庖,把自己當個人物。”
珍珠應聲,一把推開擋人的丫鬟,快步往裡屋去。
小周氏氣結,她打嘴仗一向乾不過這姓宋,惱怒之下彆過頭對準了一聲不吭的寧莞。
“我瞅著你也就才十六七吧,放在醫館裡也就是個小學徒的年紀,這京都城有名的醫館大夫手下也沒聽說有你這麼號人物啊,也不知道師從哪個江湖郎中,赤腳庸醫,也真不怕看病看錯了眼,賠上自己的小命兒!”
寧莞微眯了眯眸子,師從郎中赤腳庸醫?這話可真不中聽,說旁的也罷了,歪到她師父老人家身上是幾個意思?
寧莞出聲兒準備刺回去,話剛到嘴邊兒還沒出口,正門前就驟然傳來聲響了。
“放你的狗屁!!”
一聲火氣燎燎的厲喝,驚雷般的炸響。
諸人回頭,一身穿青袍長衫須發儘白的老者大步跨進門來,怫然不悅,瞋目怒瞪著小周氏。
小周氏被人怒斥,本來漲紅著臉想罵回去,一瞅是師老爺子嚇了一跳。
堂中幾個半大的公子小姐也反應過來,齊齊衝外行禮,喚道:“外曾祖父。”
外曾祖父?這莫不是魏老夫人的親爹吧,算算年紀,在這個時代真算得上極難得的長壽人了。
寧莞正算著來人的年紀,順便欣賞小周姨娘乾笑著尷尬的模樣,誰知道那老人家突然轉過頭,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她,本來還怒形於色的,下一瞬卻是驀地潸然淚下。
喉間哽咽,“師姐!”
此聲一出,福春堂裡倏忽一片安寂。
寧莞:“……?!”老人家,你是在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