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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枝心心念念的某人剛剛到達相國寺,似乎是有大理寺官員駐守的緣故,往日香客如雲的佛寺十分冷清,就算來了的幾人也隻是在佛前上炷香,過後便又匆匆離去。
因得如此,當寧莞與寺中小師父說起想借宿一晚,那小師父相當詫異,還忍不住悄聲勸道:“寺裡發生了命案,還沒查出個頭緒,女施主祈福也不必急於這一時半會兒,等此事了了也心安些。”
寧莞可是特意選這個時候來的,哪能聽話走了,笑了笑回道:“小師父,我家住得遠,眼看著天兒就要下雨了,路上可不好走。”
那小師父望了望天,暗沉沉的雲中零星落了幾顆雨在麵上,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既然如此,請施主隨我來吧。”
小師父帶她去的是寺中專供女客歇息的地方,環境清幽,外麵栽種有白玉蘭,正對著門處還劈有一處方塘,青碧一池子水裡隱隱冒出了荷葉尖兒。
“施主便在此處暫歇罷,儘量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若有什麼事情,大可以知會小僧。”
寧莞跟小師父道了謝,目送他離開後才合上門,將裝有陶甕的籃子塞到床下,她才剛到寺裡,不好直接往後山去,還是先去大殿裡拜拜菩薩,待稍晚些再去。
她拉好門又順著路往外走,卻不想會在相國寺裡碰見宣平侯府的齊錚。他身穿黑袍手握長劍,正在和一位身穿緋色官袍的大人說話。
不是說大理寺查案嗎?這宣平侯府的人怎麼還插了一腳?
寧莞疑惑了一瞬,卻也沒多想,反正這些事兒和她沒什麼關係。
她轉身就走,齊錚一回頭正好看見了她,愣了一下。
表小姐?她怎麼在這裡?
真不湊巧,侯爺今天要去軍營,應該不會往相國寺來。嘖,侯爺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大理寺少卿王大人見他兩眼望著彆處,展目一望,隻瞥見一個窈窕遠去的荼白色背影,眼睛一亮,老神在在地晃了晃頭,“齊兄在看什麼?是舊相識呢還是新相識來的?”
齊錚翻了個白眼,“王大人,你有空瞎琢磨這些有的沒的,不若想想如今這事兒該怎麼辦。”查了好幾天,毛都沒查到,該怎麼向上頭交差?
當今聖上絕對是他迄今為止見過的嘴皮子最溜的人,罰俸事小,但那一通臭罵下來,神仙都頂不住啊。
王大人也愁啊,聞言長長歎了一口氣。
齊錚與王大人的煩憂寧莞自然是不知道的,她還有自己的事兒。
在大殿裡進香待了會兒,之後又在寺裡轉了一圈兒稍微熟悉了一下環境。
小半天下來發現相國寺僧人眾多,實實在在的人多眼雜,她最好還是趁中午僧人們都在用飯的時候往後山去。
雨一直沒下大,淅淅瀝瀝的,落在身上也隻是一點兩點,並不礙事。
正午時分,鐘樓之上傳來鐘磬之聲,寺裡準時開飯,寧莞坐在屋裡待那聲音一停,提起籃子就走往後山。
緊挨著佛寺院牆的是一片鬆林,四下設有石座供人歇息,寧莞並未停留,穿過牆中窄門,順著小道上山。
正是春日,各處欣欣向榮,蔓蔓日茂,掩蔽在繁枝荒草下的石頭縫處還有涓涓細流。
寧莞走了許久,也沒找到個合適的地點,這地方畢竟不如南域密林得天獨厚,她隻好撥開荊棘,將陶甕放在一個陰涼潮濕又正好有葉子擋雨的地方。
直起身搖搖頭,沒辦法,勉勉強強湊合。
做好這事兒寧莞就回到了暫住的禪房,剛剛擦了把臉,外麵就劈裡啪啦地落起了瓢潑大雨。
簡單吃了份齋飯,寧莞踱步消食後就攬著被子躺床上睡覺,等雨停了那些東西就該出來了,到時候她得去後山守著,免得狡猾的好家夥進了甕又叫它跑了。
寧莞睡得香甜,而此時的大殿裡一群僧人看著在金身佛像上躥來躥去的白絨絨的一團兒,亂作一團。
“那是什麼?”
“看不出是個什麼。”
“快下來…快把它捉下來。”
齊錚和王大人聽到動靜還以為又出了大事,忙忙趕過來,金身佛像上的白絨團兒一躍而下,正好落在王大人頭頂上,四條腿兒猛地一蹬,穩穩停在正門前。
王大人懵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那罪魁禍首卻是慢慢轉過黑亮的眼珠子看著屋裡的人,揚了揚頭高傲又冷漠,尾巴一甩,瞬間就沒了影子,速度極快。
齊錚看了個清楚,自言自語道:“好快,一眨眼就不見了,似乎是隻小貂,怎麼會到寺裡?”京裡活貂幾乎見不著,貂皮倒是不少,是從哪兒來的?
王大人總算回神,虎臉瞪眼,抓著他腰間的長鐧氣憤不已,“屋裡這麼多腦袋瓜子,何故竟踩我一人!”
齊錚:“……”這個智障,不想和他說話。侯爺在就好了,這家夥保準兒連聲兒都不敢吱。
…………
這場大雨整整落了一個下午,到了晚間才停,等天色徹底暗下,寺裡也不見什麼人出來活動,她才又往後山去。
路上四處都濕漉漉聚著水,枝頭葉梢亦俱是雨露,為了動作方便,寧莞乾脆將禦寒的月白色披風解下來搭在胳膊上。
悄聲躲在榕樹後,屏息凝神,遠遠注視著陶甕。
最先聞到誘人氣味兒爬過來的是一隻蠍子,過了半刻鐘又來了隻通體烏黑嬰兒巴掌大的蜘蛛,一落儘甕裡便有爭鬥的動靜。
寧莞在暗處皺眉,陶甕在這裡已經放了好幾個時辰,再如何也不應該才隻兩個小毒物,相國寺的後山竟如此乾淨??
寧莞心下奇怪,但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決定繼續蹲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烏雲散儘,一鉤彎月若隱若現,輕朦朦的一片微光。
一條兩尺有餘的青蛇穿過滿地落葉停在陶甕邊,慢慢盤旋纏繞而上,它吐著猩紅的芯子,眼中閃爍的暗光讓寧莞一愣。
蠱蛇……
這是誰煉的蠱蛇?京都有蠱師?
難怪後山毒物稀少,原是早叫人煉過了。
陶甕裡的動靜驚醒了沉思的寧莞,她連忙上前將蓋子合上。搖搖頭,算了,反正進了她的甕就是她,以蠱煉蠱本就是常事。
一條蠱蛇抵得上好幾隻毒物,好歹也不算白跑一趟。寧莞收好東西準備下山回寺,她捧著陶甕,小心地避開橫斜的枝椏。
她專心看著腳下的路,卻不期然聽見一陣微弱的笛音,甕中的青蛇聽到聲音,在裡頭折騰得厲害,寧莞死死摁著蓋子腳下一頓,瞬間駐足。
她偏頭看向右側,禦蠱的笛音是從那邊傳來的,不僅如此,笛音一停,她還能聽到不遠處又雜又多的蠱蛇嘶嘶聲,數量應該不少。
寧莞停下來隻是一時好奇,卻沒有過去的意思,停了片刻以後又抬腳踩在石頭上,緩緩往下走。旁的蠱師禦蠱,她一個外人就不上去湊熱鬨了。
“哪兒來這麼多的蛇!”
“天呐,救命!”
“齊兄!齊兄!快跑快跑,這些玩意兒有毒!”
驚呼夾雜著懼怕的聲音在茫茫晚夜裡平添了幾分悚然,寧莞頓了頓,動作又再度慢了下來,陡然想起芸枝說的相國寺命案,莫不是蟲蠱害人?
她柳眉輕蹙,思慮片刻還是拿了塊石頭壓住陶甕,係上披風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而另一邊籠在夜色下隱蔽在暗處的人影,收好短笛後懶散地歪了歪身子斜倚在樹邊,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被嚇得屁滾尿流慌不擇路的大理寺諸人,輕嗤一聲,抬手扶了扶頭上冪籬,又抖了抖袖子丟下一串佛珠,這才滿意地悄然離去。
蠱蛇興奮地圍攻著幾人,它們動作淩厲又互相配合,一般人根本難以招架,纏鬥間有人不小心被咬了幾口,毒性之強,瞬間倒地不起,兩眼翻白。
王大人是真的哭了,一個二十好幾的大男人,一邊拽著中毒的部下,一邊哭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
他到底造的什麼孽啊,不就是來查個案嗎?這怎麼身家性命都像是要交代下去了?可憐他上頭還有五十歲的老母無人照顧,可如何是好!
王大人揮著長鐧往後退,跟齊錚和另兩個兄弟被圍困在蛇群裡,淚如雨下。
旁邊的齊錚後背已經濕透,額上也是冷汗涔涔,也就沒心情埋汰王大人智障了。
他橫著劍,揮臂一砍,原以為再怎麼樣也能削掉蛇頭,卻不想麵前的長蛇靈敏一閃,借助灌叢身子一縮從左側劃過,瞬間避開。
齊錚眼神一變,表情愈加慎重,這般訓練有素又毒性極強,這些玩意兒非同一般。
此時的情況十分焦灼,王大人筋疲力竭,而麵前的蛇群卻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支著半截身子,蛇鱗泛著冷光,從頭到尾都透著危險二字。
王大人連連後退,背靠著一棵老柳樹,腿腳發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自小就怕這些東西,能撐這麼久已經是奇跡了。
清風簌簌,枝葉颯颯,齊錚轉過頭驟然震聲道:“王大人!小心!”
王大人也發現了,但他根本動彈不得,脊背緊貼著身後樹乾,叫上頭的乾裂的樹皮硌得生疼。他原地怔愣瞠大著兩眼,周遭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了,瞳孔裡隻剩下那條橫衝直撞而來的黑蛇。
寧莞趕過來,就看見柳樹下的王大人坐著等死,她忙上前去,一把捏住黑蛇七寸,隨手扔了出去。
月白色披風上的清冽藥香驅散了蛇群帶來的腥膻味兒,眼前一花,那黑黢黢的可怖至極的長蛇便從麵前消失了,餘下的是一個如月下青霜般乾淨出塵的身影。
王大人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刻,就在他以為自己這回死定了的時候,有一個人從天而降從閻王爺手裡拉回了他一條小命兒。
不用死了……不用死了…
劫後餘生的王大人哆哆嗦嗦著,兩手緊緊拽住落在他肩頭旖旎柔軟的披風一角,一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寧莞默然:“……”這人怎麼回事?
齊錚:“……”王大人你也太丟朝廷命官的臉了!
而站在枝頭居高臨下俯視著蠱蛇,正在等待最佳時機下去飽餐一頓的七葉貂,也在同一時間看見了樹下的人影。
它眼珠子一亮,兩隻小耳朵騰地支了起來,收回已經放出的利爪,興奮地輕撓了撓下方樹枝,縱身一躍。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兩更合一,晚上還有一章呀(*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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