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
寧莞沐浴出來,小姑娘笑嘻嘻地挽著她胳膊,嗓音清脆泠泠,是山中清泉一樣的乾淨,“我在城中知味樓訂了一桌子菜給你接風洗塵,小二他們已經將飯菜送上來了,快快快,這麼就不見了,我們師徒三個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說說話。”
寧莞捏了捏她暈著點點粉意的臉頰,笑道:“好啊,我正餓著呢。”
晏商陸很是高興,兩壇子秋露白全進了他肚子,習慣性地撚著胡須,醉意熏熏撐著頭,打了酒嗝,跟寧莞說道:“為師就待在這蒼露山裡,也能聽到你在江湖上的名聲,果然是該出去闖一闖的,短短兩年就闖出名堂了。”
“當年我就說你是天生的神棍吧,哈哈哈,徒兒啊,你師妹誌不在此,咱們晏家的占卜術傳承就全在你一人身上了。”
寧莞頓了頓,有關晏商陸的記載不是很多,也不清楚他一生究竟有幾個徒弟,如今聽得這話,思及自己情況有些特殊,想罷還是溫言詢問道:“師父就沒想過再收個徒弟嗎?”
晏商陸卻是搖頭,“徒弟也不能胡亂收,還得看緣分。”
說來也奇怪,當初他給自己卜卦,今生本應隻有一個徒弟,沒想到到頭來竟有兩個。
他又想起什麼,打了個哈欠,“不過啊……為師看你倒是可以收徒了。”
寧莞一笑,“暫時收不得吧,少說還有幾年呢。”她估計這半年裡就要離開了,哪裡能收得什麼徒弟。
晏商陸也沒說什麼,他喝得醉了,乾脆半趴著暈神。
晏蔚然見他不出聲兒了,給兩人分彆夾了一筷子荷葉雞絲,一邊嘟囔道:“知味樓真是越來越不行了,雞絲又老又乾,荷葉也不新鮮,也就勉強能入口,我看啊也就全靠一個老招牌撐著了。”
她轉了轉眼珠子,“師姐,你說我把它盤下來怎麼樣?”
寧莞抿唇笑道:“你做生意一向厲害,怎麼問起我來了。”
晏蔚然揚起笑臉,搬著凳子挪到她旁邊,兩手摟住腰,挨著她肩頭癟嘴道:“你就說說我這想法怎麼樣?”
寧莞一向是持鼓勵態度的,“當然很好。”
晏蔚然聽得高興,第二天就興致勃勃地搞起了知味樓的收購機會。
寧莞留在山中采藥,晏商陸最近老是咳嗽,她想著試試做些止咳枇杷膏。
不過幾天,盛州城便傳來知味樓易主的消息。
晏蔚然卻不打算繼續拿來做酒樓,她將知味樓改名悅來客棧,又買了一片地,還建了個什麼悅來館。
兩個月後,寧莞在山中的大梧桐樹下打坐,晏蔚然就在不遠處拎著鋤頭挖坑,額上布著密密細汗,兩眼卻是奕奕有神,“師姐,我的悅來館馬上就要正式開張了,我按你說的做了規劃,用不了幾年就能把它開到大晉的所有州縣去,不對!不止大晉,還有北岐南域和高離,哈哈哈……到時候我就能賺好多好多的錢,你就等著跟我吃香喝辣的吧!”
晏蔚然從小就念叨著要賺錢,要住金屋子睡金床,要讓她師父師姐吃香的喝辣的,這些話寧莞都聽習慣了,反而讓她有些在意的是“悅來館”三個字。
說起來,再沒穿過來之前,她曾經去租賃看家護院的地方就叫悅來館。
寧莞細眉微動了動,問道:“蔚然,你的悅來館是做什麼的?”
晏蔚然停下鋤頭,回過頭衝她眨了眨眼睛,說道:“這是秘密,等一個月後開張了,師姐你就曉得了。”
她不欲多說,一副有驚喜的樣子,寧莞也不追問,彎唇笑了笑,頷首道好。
盛州城悅來館開張的那天是四月十六,晏商陸親自算的財滿福順好日子,寧莞本來是準備好要去的,卻沒想到當天早上起床不久就回到了十四巷。
看著周遭熟悉的擺置,一時有些恍惚。
她這一趟過去足足待了十八年,而十四巷這邊才將將過了九個時辰。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午後,畫室外麵日光西斜,滿院的海棠花暈染著光輝,如同春睡方醒般慵懶嫵媚。
寧莞隻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趴在畫室的幾案上,緩了將近半個時辰才起身出門去。
再不出去轉轉,芸枝他們就該以為她出什麼事兒了。
………………
大晉和盛二十九年,四月十六。
晏蔚然在悅來館前忙的團團轉,作為盛州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首富,城中商戶無不給她麵子,來送禮的人實在有些多,她一時半會兒根本騰不出空來。
等稍稍得閒了,就看見她師父捋著胡子慢步過來,晏蔚然左右張望,“師父,怎麼就你一個人,師姐呢?說好了要來看看的!”
因為被放鴿子,心情實在不大明朗,話裡難免帶了些氣性,誰知剛氣呼呼地說完話,就見她師父瞪了瞪眼,看傻子一樣看著她,伸手拍了拍她腦門兒,“我說徒兒啊,你今兒個是沒睡醒呢?什麼師姐?你哪來的師姐?”
晏蔚然癟癟嘴,衝他翻了個白眼,“師父,您是健忘症又犯了?”
晏商陸正色道:“胡說!我記得清清楚楚,你師父我啊,在十八歲那年就給自己卜過一卦,這輩子就一個徒弟,除了你這個不成器的,哪裡還能再跑出一個來?”
他說的認真,表情也是嚴肅,晏蔚然懵了一下,驚呼道:“師父,你真老糊塗了!”
晏商陸氣得胡子都翹了翹,“沒大沒小!”
晏蔚然皺起了眉頭,盯著他半天沒有說話。
………………
大晉謹帝年間。
晏府的玉榮堂是晏家老太太住的地方,老太太好奢華,內中擺置無不是世上精品,處處珠光流溢,堪稱綺靡繁麗,內間擺置之華麗便是皇宮內廷也差一分兩毫。
往日晏府小輩們過來總喜歡東瞧西看,興致勃勃地問這個珍品是從何處來的,那個擺件兒有什麼講究,然而今兒個卻是大不一樣,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不敢弄出一丁點兒的響動。
已經八十歲高齡的晏老太太躺在純金打造的架子床上,虛虛望著明麗的翠華帳。
她十歲開始做生意,十二歲就成了盛州城的首富,十四歲那年開了第一家悅來館,二十歲師父替她招了個俊俏的上門女婿,二十五歲那年悅來館正式在京都開張,慢慢步入正軌,到如今這個年歲,整個大晉幾乎就沒有人不知道她晏老太太晏蔚然的名兒。
她這一輩子在彆人眼裡就是個傳奇,但現下眼看著就要歸西了,卻還是不大得勁兒。
晏老太太長歎一聲,“我兒啊……”
身穿紫色綾緞袍的男子上前,跪在床邊抹眼淚,“娘啊,兒子在呢……”
晏老太太聽著他話裡那顫音兒就來氣,但想了想時間不多了,懶得費力氣罵他,喘了一口氣說道:“你要好好守住家業,要把咱們悅來館開到南域,開到北岐去……”
她十四歲那年可是放過話的,要開遍南域北岐和高離,可
惜了終究還是沒成。
晏老大嗚嗚哭了兩聲,“娘啊,兒子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到現在這樣,晏老太太不放心也得放心了,她把費力地抬抬手,指了指桌上的金箱子,“我說過我有一個師姐,可是後來失蹤了,你們以後誰能找到她的後人,把箱子裡的東西送到我師姐墳前去,我老婆子半生私產就全是他的,要不然誰也動不得,誰、誰也吞不得……記、記清楚了沒有?”
晏老大哭得更厲害,“娘啊,兒子記下了……”
晏老太太看見這蠢蛋兒子就來氣,一巴掌糊過去,“你老娘還能撐一天,哭、哭什麼哭!”
晏老大:“嗚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 晏蔚然快要死的時候有寫到是大晉謹帝年間的,但是發現好多小天使都沒明白,修改作話加個時間線,如下:
…………
晏商陸(大晉謹帝的爺爺和盛皇帝年間)→晏蔚然卒(大晉謹帝初年)→洛玉如入宮(大晉謹帝中期)→洛玉如卒(大晉謹帝卒)→跟師翡翡學醫(大靖建國初,靖元宗年間)→小太子當政(大靖明“宗”皇帝)→現在(小太子孫子當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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