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知愈一早醒來知道母親已經使人去請那個治好魏黎成的大夫的時候,他是鬆了一口氣的,如魏黎成那般纏了十年的怪病都能解決,十有八|九是個有真本事的,他身上這樣的怪症也一定不在話下。
他滿懷期待,都已經開始閉著眼睛暢想身上好了以後的逍遙日子,一心糾結著到底是先去拂花苑找芫蕪呢,還是去怡紅樓找瑜香呢,或者還是狐朋狗友往街上去禍禍?
馮知愈正躺床上琢磨,冷不丁地聽見寧莞的聲音,雖然最近腦子鈍鈍的不大靈活,卻也隱約覺有些熟悉,下意識睜開眼扭過頭一看,瞬間變了變臉色,幾粒紅疙瘩都擠在了一處。
這不是寧莞?
她怎麼會在這裡!
馮知愈可一直記得在長公主府沒找完的茬,再思及自己如今慘樣明晃晃地落在對方眼裡,當下浮起了幾分鬱色。
“你、你到這裡來做什麼?誰、誰允許你……進我伯府大門?滾出、出去!”他嘴角生了膿瘡,疼得厲害,話說得不大順溜,不過那高高拔起的聲音卻也能叫人明明白白聽出幾分驚愕與惱怒來。
寧莞聞言也不氣惱,隻當沒這個人,並不看他,而是直接向伯夫人道:“夫人,馮公子像極不願意由來我看診的,治病救命得講究個配合,病人若不願,我也使不出來好法子來,我看不若還是另請高明?”
榮恩伯夫人聽到自己兒子的話,瞬間便想起這位寧大夫原宣平侯府表小姐的身份,腦子裡不由閃過前幾日在長信宮聽得的那些話。
思索間見她作勢要走,忙忙拉住,“彆彆彆,你還是先給看看,莫聽他胡說八道。”
她要是能另請得到高明,也不至於特意叫人跑一趟十四巷了。
她是個什麼身份,曾做了什麼事,有什麼打緊的?隻要能治好她兒子,旁的一切都好說。
勸住了她,伯夫人又轉過頭瞪著馮知愈罵道:“快閉嘴吧你!”
馮知愈要是能乖乖聽話,他就不是馮知愈了,死死拽著床帳子,氣道:“她能治什麼病!娘、娘!讓她滾、滾出去……”
寧莞衝榮恩伯夫人笑了笑,提著藥箱轉身就要走。
榮恩伯夫人一把拉住人,看著兒子不知事的樣子也來了氣,但她也說不出斥責的重話,隻能咬了咬牙威脅道:“你再多話,彆想從我這裡掏一文錢走!”
馮知愈能在外頭的逍遙自在,全靠他娘從私房裡掏出來的一疊一疊銀票,反射性就閉了嘴,隻能冷臉瞪眼地沉沉的看著寧莞,喉間發著謔謔謔的聲音。
這人不唧唧歪歪了,寧莞才重新坐下,接過湘茜遞來的帕子搭在他手腕兒上裝樣子地把了把脈。
榮恩伯夫人看她垂目不語,不由上前連聲問道:“如何?如何?”
寧莞回道:“夫人放心,不是什麼大問題。”
出口的語聲是輕柔緩慢的,卻莫名能安穩人心,伯夫人大喜,“好好好,你看須得準備些什麼東西,開個什麼藥方子?”
寧莞緩緩笑道:“不忙,先兌些鹽水,給公子上上下下清洗一番吧。”
伯夫人正高興,想也沒想就應了,吩咐湘茜準備鹽水給馮知愈擦身。
因為要脫衣裳,寧莞回避到外間,侍女舉著漆木紅托盤端了杯上好的碧螺春來,她便坐下,一邊輕抿著茶水,一邊聽裡麵馮知愈的痛呼嚎叫。
他身上好些地方都被撓破了,用鹽水清洗,可不是疼得要死嗎。
等寧莞再度回到裡屋,馮知愈眼淚流個不停,嘴皮哆嗦著,一時話都說不出來。
寧莞取出銀針紮在他手腕處的內關穴,麵上溫和沉靜的,旁人也看不出什麼表情。
偏偏馮知愈就覺得這女人居心不良,心懷叵測,他緊咬牙關,“……你是不是故意的?”疼死了他!
寧莞訝異挑了挑眉,“馮公子在說什麼,我好心好意應了伯夫人的約來替你看診,怎麼落到你嘴裡成這樣的話?”
榮恩伯夫人:“都叫你不許多話!還想不想要銀子!”
馮公子:“……靠!”
寧莞倒也欣賞夠了馮公子的憋屈,終是收了針,開了個藥方子,又給下一瓶白色藥膏,說道:“鹽水清洗後抹上藥膏,每天三次,藥也要按時服用,不出幾日身上的那些東西就能散去了。”
榮恩伯夫人很是相信她的話,直接叫湘茜取了來一袋銀子,落在手裡分量沉沉。
寧莞將銀子收好,道謝離開。
榮恩伯夫人坐在床邊雙手合十,“那位寧大夫看著就是個可靠的,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馮知愈:“嗬嗬嗬……”
榮恩伯夫人聽得沉了沉臉,不悅道:“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須得記住了,我可不管你與人大夫有什麼嫌隙,人家現在是長公主麵前的紅人兒,在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那兒也露過臉的,少去招人家麻煩!”
沒聽見應話,她又說道:“若叫我知曉,你也就彆想著出去揮霍逍遙了,聽見沒有?”
馮知愈籲出一口惡氣,不耐煩道:“知道了!”
……
寧莞出了榮恩伯府的門,徑直往書齋去買了幾副筆墨紙硯,又在合淓齋提了些糕點回去。
坑了馮知愈一把,還賺了不少銀子,寧莞連著幾天都心情不錯。
暮春初夏,天氣漸漸有了變化,家裡便是時候準備夏衣,這事兒芸枝在行,寧莞直接給她劃了一筆銀子,叫她看著辦。
芸枝應著好,興高采烈地去成衣店挑衣裳,到晚上拎著個大包袱回來,一件一件地收拾進衣櫃裡。
寧莞也有好幾套,樣式新,顏色也極對她胃口,再加上芸枝零碎時間自己做的幾套衣裳,估摸著也夠過這個夏天了。
毒蟾蜍在第十日大功告成的,寧莞打開櫃子將陶甕搬出來,在窗邊揭開蓋子,陽光罩進甕裡,落在通體如冰雪剔透的蟾蜍身上,隱隱還泛著淺淺的光澤。
東西既然好了,自然也該叫人來取了。
寧莞懶得跑一趟送過去,乾脆叫府裡的禾生到詠風館去傳個信兒,讓白家姐弟來拿東西。
禾生到的時候,白笳月和白冶正在屋裡吃飯,花菇鴨掌,砂鍋煨鹿筋,羅漢大蝦,紅燒魚骨還有一道天香鮑魚……
姐弟倆捧著碗幸福陶醉,大靖人真會吃,這些天簡直是他們一輩子裡最幸福的日子了,當貴客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要不是南羅還有個中風的師父,他們真想乾脆就在大靖這邊呆上一輩子。
兩人又吃了個舒服,癱在椅子上打嗝,聽到侍衛傳來的話
對視一眼立馬起身,直奔十四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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