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人啊,明明留著一樣的血,怎麼就能為著那麼點兒利益,冷漠無情得全然不顧血脈親情呢?
到底是她沒將這子孫後輩教導好。
“三少爺。”
沉默無力的婆媳二人叫門外丫鬟脆生生的請安聲驚醒,晏大夫人扯著帕子擦了擦臉,彆過頭坐正。
老夫人也擺正了臉色,眼中似含刀鋒,寸寸淩厲地掃過進來的晏三郎。
晏三名喚呈棋,生得一張瘦長的臉,兩眼細細長長的不占地兒,便顯得旁的位置有些空落落的,確實比不得晏四的清秀相貌,不過那眉眼挑挑時,也有異於旁人的氣勢。
老夫人冷冷道:“你又來做什麼。”
晏三並不介意她這樣的態度,笑了兩聲,“孫兒能來做什麼,不過是順道過來給祖母問個好罷了。”
老夫人嗤笑一聲,“裝得倒是孝順。”
晏三依舊不惱,“總得向外人做個樣子的。”
晏三還真沒說謊,他就是來做做樣子的,晃了一圈撣撣袖子就出去了。
穿過花園,就見他四弟的未婚妻郗溶站在亭中,輕咬著唇,愁鬱間又含著溫順,最是惹人憐愛的模樣,看到他時眼睛一亮,上前喚道:“晏三哥。”
晏三皺眉,“你怎麼來了?”早上在千葉山分開,不是說了最近彆湊上來惹人懷疑嗎?
郗溶忙急急小聲道:“我叫人回了千葉山一趟,沒找到晏四的屍體,你說他是不是沒死,被誰給救跑了?”
晏三冷聲道:“你讓人回千葉山做什麼?給他收屍?”
郗溶繞了繞帕子,沒反駁,“好歹也是未婚夫妻一場。”
晏三聞言差點兒笑出聲,借著袖擺遮掩捏了捏她的手,“得了吧你,還真把自己當個良善人了。死了如何,沒死又如何,待他活著回來早已塵埃落定,到時候也不過是喪家之犬罷了。”
郗溶咬唇,“我也是怕查到咱們身上……”
晏三:“你最近安分一點彆來找我,就屁事兒都沒有。”
郗溶紅了紅臉,“曉得了”
郗溶出了晏家大門坐上馬車,身邊的侍女欲言又止,“小姐,你和晏三少還是保持些距離比較好……”
郗溶垮了垮臉,“我看你還是閉嘴的比較好。”
侍女訥訥,隻得轉移話題,“夫人說深少爺要上京來,小姐要不要去珍寶齋先挑些東西備禮。”
郗溶聞言卻是大驚,“郗耀深要上京來?他不好好呆在盛州,沒事上京來做什麼?”
對於這個脾氣古怪的堂哥,郗溶是敬而遠之的,光聽到這名字都叫人心情不好了。
侍女回道:“奴婢也不曉得,許是有什麼正事呢。”
…………
回到十四巷,兩個護衛便抬著晏呈垣安置到了東廂房,寧莞則是背著背簍到後房院牆邊圈出的那塊空地裡,將挖回來的幾株番茄埋了進去。
又把布袋子裡的紅番茄和摘回來的野蘑菇帶到廚房,讓廚娘晚上添個番茄炒雞蛋和番茄菌菇湯。
寧莞大概說了一下做法,廚娘一一記下,晚飯就端上了一碟番茄炒雞蛋。
芸枝吃了一口,兩眼發亮。
寧莞輕輕笑了一聲,抬手給她添了一碗湯。
晏呈垣不能動彈,每天都須得躺在床上養傷,寧莞也隻早上過去看他一眼,旁的時候都是兩個護院在旁輪流照料,芸枝有空也會去瞧瞧。
芸枝臉上還有點嬰兒肥,平日梳著雙丫髻,不罵人不幸災樂禍的時候,就是個乖乖嬌嬌又甜又軟的小女兒。
這樣的看起來就比那位寧姑娘好糊弄得多了,晏呈垣眼珠子一轉溜,打算先在她這兒探探他太太太太太太|祖母師姐的墳在哪裡。
晏呈垣眯著眼笑得燦爛,“芸枝姑娘,我想問問,你們府上一脈陵園建在何處啊?”他們這麼多代人,找了那麼多墳,愣是沒找準地兒。
芸枝給他倒了杯水,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晏呈垣回道:“我們府上與你們一位先輩有些淵源,我想著等身體好全,得了空去燒燒紙祭拜祭拜,全個一份心意。”
芸枝哦了一聲,“是這樣啊,寧家一共有三處陵園墳地,所在的地方也不一樣,你是去祭拜誰?”
晏呈垣一聽兩眼微亮,“叫寧莞的,草頭的那個莞,我就找她的墳,應該是卒於……”大晉和盛年間到謹帝年間的人。
他後頭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芸枝已經唰地變了臉色,一把扯過床上的枕頭就直愣愣往他身上砸去,氣得兩頰飛紅,像個被點燃的炮仗,罵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這樣的話是能隨隨便便胡說的嗎?我可你去的吧!我家小姐活得好好的,祭拜你自家祖宗去吧!我呸呸呸!”
什麼先輩淵源,什麼陵園墓地,黑心肝兒的白眼狼,就是拐彎抹角地詛咒人呢,瞎扯他的狗蛋!
“……”
晏呈垣被打得發懵,呆滯地看著芸枝離開的背影,一時反應不得。
所以那話的意思……寧姑娘也叫寧莞嗎?
哎哎哎,長得像也就算了,怎麼名字還一樣呢?
不是,不是,她太太太太太太|祖母的師姐一脈這麼不講究的嗎?這怎麼先後輩還能重名兒呢。
寧莞抱起蹲在窗腳邊的七葉,垂目揉了揉它的小耳朵,找她的墳呢……
她望了望碧藍的天空,蹙眉良久,好半天才慢悠悠地晃回了藥房。
那事隻是一個小小插曲,在晏呈垣給芸枝解釋是個誤會後,寧家宅子裡又重新歸於平靜。
這天午時,寧莞如往常一樣摸出銅錢卜卦。
聽得幾聲落在木桌上的輕響,她半低下頭,凝視著卦象,指尖輕點了點漆紅的桌麵,不禁微揚了揚眼角,輕輕抿起唇。
那位曾有過一麵之緣的小太子今日回京了。
午後的陽光落在護城河裡泛起晃眼的粼粼波光,五輛楠木馬車依次緩緩駛進大開的城門,車聲轔轔不斷,守城衛見過令牌遠遠退避,引得長街兩道來往的諸多行人停步駐足,好奇張望。
最中間那一輛馬車裡端坐著的人半掀起蜀錦簾,透著一角展目遠望,看著繞城的河水,巍峨的城牆,出口的聲音是平緩沉定的,“好幾年沒回來了,到處都還是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