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是極好,似清霜如柔紗,覆於大地,籠罩一片,雨後初晴煙水微蕩一般的朦朧。
齊錚站在門口,聽著上麵的動靜,心裡默念著數,估算著這位郗公子到底能撐多久。
“十五、十六……三十、四十。”一把劍從屋頂上滾了下來,伴隨著一道悶哼。
齊錚打了哈欠,不緊不慢地數到六十,倏忽間,眼前光影一晃。
他看清人,忙上前去問道:“侯爺,結束了?”
哎喲,這位郗公子看來真的不得了,居然能撐這麼久,難怪侯爺說在十四巷加再多人都沒用呢。
畢竟,他們在侯爺手裡最多數五個數就得玩完兒……
楚郢點點頭,氣息平緩,完全看不出方才跟人乾了一架,“走吧。”
齊錚依言跟上,兩人走至院門,楚郢又突然停了下來,他側過身,轉眼看去,緩聲道:“郗公子,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郗耀深動了動發麻的右臂,心中大震,聽得他說話又皺起眉頭,嘁了一聲。
他站著不動,侍女戰戰兢兢上前,“公子?”
郗耀深看了一眼地上的劍,甩了甩手臂往裡走。
閣屋裡點著香花燭,裡頭融了槐花香,溢發著淡淡的清甜味兒,他坐回椅子上,仰背靠著,半天都沒動靜。
真有意思,京裡不是傳說寧莞自薦未遂,被楚二夫人趕出了侯府?他怎麼看著這宣平侯挺中意的啊……
郗耀深捂著手臂笑出聲,混江湖,最要緊的就是識時務。
不支手就不支手吧,大不了不惦記剜了那雙漂亮眼睛就是了。但他還不能光明正大去竄個門兒,跟前未婚妻敘敘舊說說話了?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辦。
一向順風順水,今朝卻輸得這樣慘烈,心情實在不大爽快啊,總想找個人出出氣瀉瀉火。
郗耀深斜斜一眼,比如,那個寫信騙他上京來,想把他當刀使,頗有狗膽的家夥。
……
郗家的事情寧莞一無所知,她用過晚飯,在院中慢步消食,琢磨著今日之事。
郗耀深這人不大好辦,脾氣古怪,喜怒無常,太過危險。
現在這樣的情況,學武無異於是一個法子。
但她還是有些猶豫。
武藝這東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煉成的,也不是僅靠努力就可以的,它比學醫更需要天賦,也更講究根骨。
萬一她根本就不是學武的料,穿過去不是平白作死嗎?
可若是不學,這麼對上郗耀深似乎又有些不足。
寧莞想了想,在梨花樹下的青石板上乾坐了一刻多鐘,最後還是撣撣身上的灰塵,隨口跟芸枝打了聲招呼,提燈轉去畫室。
進了屋掩上門,放下燈籠點亮銅燭台上的蠟燭,暈黃的暖光照亮一室黑暗。
放著燭台筆墨的案邊擺著一個籮筐,裡麵是今日從如玉書坊買回來的書,都還摞在一起,未來得及整理。
寧莞挽起袖子,便順手將書籍一一歸置在邊角處的架子上。
隨後擦了擦手,打算找裴中鈺的畫像試一試。
白冶送來的畫裡並沒有裴中鈺,但她上上回買的那本由雲空蟬所繪的畫冊裡倒是有一頁,結果在屋裡轉了兩圈卻都沒發現影子。
直到看見案上冷掉的茶水,她才恍然想起,有一回在藥房裡七葉打翻了藥罐子,那畫浸了黑藥汁子,墨暈了一團,看不大清楚,她就隨手放爐子作點火用燒了。
本來說重新買一冊的,結果跟著她師父學占卜學了將近二十年才回來,這點兒小事早就被她拋到腦後了。
既然沒有,便隻能等明日出門再買回,寧莞也就暫時不惦記著跟裴中鈺學劍術的事情,轉而看起旁的畫卷來。
今天晚上劍術不成,學彆的也好,左右畫中兩年這邊一個時辰,在畫裡時間相當充足,學習正務之餘,她完全可以分出不少時間來研究一種能神不知鬼不覺撂倒郗耀深的新藥。
現有的軟骨散蒙汗藥之類的東西,作為一個老江湖,郗耀深怕是經過不少次,對他用處應該不大,她叫寧沛寧暖把這些隨身帶著也就勉強求個心安。
若是能配出些新的藥或毒來,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想罷,寧莞便暫定下計劃。
今天晚上可以先找一幅畫學學旁的,順便抽出空琢磨琢磨新藥,然後等明日再出門買畫冊,再回來學習劍術,雙重保險更是穩妥。
打定主意,她挑來挑去,最終又將那副由周曄青畫的晚夜高閣圖抻在手裡。
寧莞打量片刻,起身到書架邊,在新買的那一堆裡取出一本來,很快便翻到了寫有周曄青傳那一節。
周曄青是大晉和盛年間人,官至三品指揮使,為人放達,曾奉命清繳“半月穀”,結果失敗被俘,在半月穀過了一段很是淒慘的歲月。
據他與後人口述,寧莞手裡的這幅畫,畫的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半月穀穀主的左膀右臂,星命相術無所不知,被穀中人稱為天女的華霜序所居的摘星閣。
至於畫中閣樓上的人,即是華霜序無疑。
華霜序?
這個名字寧莞是第一次聽見,即便她在和盛年間待了十幾年,甚至後來還四處遊曆過兩載,也未曾聽聞過她的名聲。
若周曄青所言不虛,那這位華霜序應該常年待在半月穀,不曾入世。
半月穀她是知道的,現今江湖魔教恒月的前身。
寧莞看著手裡的畫,微垂了垂眼。
學過醫卜,對於星命這一類她其實也挺有興趣的,要不然今天晚上就先試試這個?,新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