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幾十年的婆媳,大兒媳哪裡不懂,立馬會意,她倒沒跟朱阿婆一樣腦補什麼陰謀詭計,隻是純粹的不想雨天出門走那麼長的路,便接話道“這樣吧,要不官爺你們先收拾著走著,我們一家等會兒再趕上去就是了。”
衙役虎下臉,“不成,馬上收拾,馬上走!”
寧莞撐傘看了一會兒,朱阿婆眼睛一瞥也看到了她,瞅了瞅那掛在肩頭的藥箱子,愣了一下,“寧姑娘,你都收拾好了?”
寧莞輕揚了揚眉眼,笑著隨口回了一句,“是啊,我早就好了,阿婆還沒吃完飯呢?準備得怎麼樣了?”
朱阿婆登時變了臉,手裡的碗往大兒媳婦懷裡一塞,堆出笑來,褶褶紋路,像極了一朵雨天盛綻的金絲菊。
言語裡帶著點兒誠惶誠恐,連聲道“吃完了吃完了,早早就吃完了,我們這就出來了,這就出來了!叫您久等了,您彆生氣啊,千萬彆氣啊!”
言罷,拉著兒媳婦就往裡一竄,啪嗒啪嗒地飛快跑進了屋裡。
衙役“……”什麼玩意兒?
寧莞“……”朱阿婆最近好像哪裡不對。
大兒媳婦看著手腳麻利收東西的自家婆婆也納悶兒呢,“娘啊,你怎麼突然變主意了。”
“沒看到寧姑娘在外頭等著嗎?”朱阿婆叉腰斜著眼,衝著自家兒媳婦嘁了一聲,“我說春妮兒啊!,你怎麼不長腦子呢,我上回跟你說的話,你咋就不放在心上嘞?”
都說不得了,那寧府裡住的神仙了!神仙的話你敢不聽,回頭就叫閻王爺要你的命,這個蠢驢子,腦殼裡也不知道裝的是啥玩意。
兒媳婦“……”你十句話裡就沒一句話是真的,誰費那個腦子記啊。
朱阿婆懶得理她,“還不快去叫你男人他們,淨耽誤事兒!”
沒了朱阿婆鬨騰,其他人也快得很,及至未時,三條街十四條巷子裡的住戶,攏共有七八百人全都齊整了。
幾十個衙役領著隊,浩浩蕩蕩地往城外走,從街頭望到街尾全是人。
寧莞他們因為動作快,排在最前麵,能清楚得看到左右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分屬於各司各府的兵衛,以及到下屬各村落人家傳信的騎兵。
從十四巷到城門便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出了城門又順著官道到郊外軍營旁的空地,又費了一個多時辰。
空地上灑了乾晌的泥灰,芸枝帶的墊子取出來,找了一塊好的地兒拉著寧莞坐下。
朱阿婆拉著一家子往緊挨著他們,揚起個甚是親切的笑臉,芸枝沒好氣地翻了個大白眼。
這樣陰沉的天是看不到星星月亮的,寧莞撒下銅板卜了一卦,眼睫一顫,心中歎氣,看來她這回沒估錯,卦象越來越明顯了。
天色漸暗下來,有士兵抱著柴火來點了幾個火堆子得了些亮光。
旁邊就是軍營,四處亦有人巡邏,這裡的都是普通百姓,雖有些慌亂,卻也不敢多鬨騰,餓了就吃帶的乾糧餅子和著軍營裡熬的稀湯水,暗裡嘀咕抱怨。
城裡頭卻是不同。
世家高門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對地動之事是嗤之以鼻,能叫人知道防範的,那就不叫天災了。
安樂公主李貞儀也是這樣想的。
她坐在禦花園拉起的臨時布架子下,抹著帕子擦了擦額上悶出來的熱汗,一張圓臉上儘是不耐煩。
她排行老四,養在鬱貴妃膝下,自小嬌貴得很,何曾這樣擠在一團兄弟裡頭,連個抻腳的舒服地方都沒有!
五皇子李景泰看她起身要往外走,便說話道“四皇姐忍忍吧,皇祖母和母後都還!還在那兒坐著呢。”
安樂公主轉眼,旁邊布架子下崔皇後和鬱貴妃正你一言我一語地陪著太後說話,她泄了泄氣,隻得又坐下,小聲怨道“大晚上的不睡覺,叫咱們跟傻子一樣窩在禦花園喂蟲子,也不知道父皇怎麼想的。”
五皇子“也就這麼一個晚上,捱過地動就好了。”
六皇子“是了,總歸保得人沒事兒就好。再說太子二哥他們忙裡忙外的,連喘口氣兒的時候都沒有,咱們好歹還舒舒服服坐著呢。”
兩位皇子對視一眼,說道“信不信沒什麼所謂,反正父皇吩咐了,咱們照辦就是。”
安樂公主掩唇撇嘴,“反正我不信,這都子時了哪有什麼動靜。”
她輕哼,“我看宣平侯存了禍心才是真的,道聽途說些什麼消息就敢往裡傳,鬨出這麼大的動靜,指不定想做什麼呢。”
這話就差明說宣平侯想趁機搞事了,兩位皇子也知道這位皇姐因年前招駙馬不成,心中對宣平侯頗有怨懟,遂乾笑兩聲沒有接話,心裡則是一個勁兒地直翻白眼。
五皇子張了張嘴,最後還沒出聲兒,倒是六皇子陡然站起身來,四下張望,“好像有什麼聲音……”
眾人下意識屏息一聽,撲棱撲棱的,是雀鳥扇著翅膀,驚遠飛向天際。
城郊的寧莞感受更強烈些,她聽著聲音,緊緊抱著懷裡動來動去,扒扯她衣裳呼呼直叫喚的七葉,她正了正神,忙一把將站著的寧暖拉下來,“來了!”
朱阿婆還在啃著手裡餅子,問了一句,“什麼來了?”
她話音剛落,便有草木鳴響,前俯後仰。
大地震撼搖蕩,更有聲如雷,軍營瞭台石牆傾頹,柴垛火星轟地飛散,聲勢之大,叫人悚然驚心。
朱阿婆被餅子糊了一臉,蹲都蹲不穩當,一個撲騰前撲在地上,聽著四周孩童哭嚎和諸人驚慌失措的亂叫,她忙拽住身邊寧莞的裙子,亦是驚叫道“哎喲,我的老天爺,寧姑娘你乾了啥?!”
有什麼話好好說,你搞這麼大陣仗作甚啊!蒼了個天哎!要嚇死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