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風嵐手臂一頓,“是你,沒病啊……”她嗬道:“好本事啊,倒是在我眼皮子地下也藏得住。”
楚郢抬起劍來,由著被風吹得四下搖曳的焰火落在眼裡,聚而不散的銳利冷光,濃烈駭人。
他罩了一件輕薄的黑色披風,襯得愈發冷沉,在夏日裡亦像是覆了秋霜冬雪。
他一路過來,甚至沒有看寧莞一眼,直直站著,迫人視線落在對麵的水風嵐身上。
水風嵐太陽穴猛地跳了跳,一手揭開頭上鬥笠,狠狠甩到地上,一手警惕地握緊了抵著掌心的劍柄。
吹了聲口哨,溪邊的人手瞬間快步湧來。
寧莞也站起身,兩步走到楚郢旁邊,捏了粒解毒的藥丸遞到他唇邊,低聲道:“她擅使毒,要小心一些。”
楚郢神色稍緩,一咽下去,偏過頭來,抬起手,掌心覆在她的發頂之上,一字一句道:“不怕。”
寧莞不解地嗯了一聲,彎了彎眼,笑應道:“我不怕。”
楚郢斂神,反手劍過,擋住水風嵐欺身而上的淩厲招式。
寧莞忙退了退,落入其他諸人的包圍圈裡。
這些人的威脅不大,與水風嵐比起來簡直一方天一方地,她應付起也是綽綽有餘。隻是人數較多,時間一長,難免占了劣勢。
寧莞側身收劍,突然停下攻勢,反倒叫對方諸人一愣,不明所以。
她微笑了笑,拔下裝了藥的竹簪子,直扔進就近的火堆裡,那火勢本就不小,一截小小竹簪,眨眼間便將其吞沒,燒得一乾二淨。
藥力與隨著熱氣揮散,混入唇鼻呼吸,寧莞比了比手,恰數到三,臨近之人無不瞳孔一縮,腿軟手麻,腦中刺疼,紛紛倒地,幾息之間便毫無知覺,昏得死沉。
寧莞喘了喘氣,那邊兩人已經飛身上了樹峰。
楚郢提前吃了藥丸,水風嵐常與毒為伴,敏銳非比常人,方才瞥見她往火裡丟東西,就給自己喂了藥。
兩人俱不受這方影響,隻刀光劍影,鏘鏘作響,殘枝敗葉,遍地狼藉。
水風嵐有些吃力,使出的毒沒什麼用,她的殺傷力便降了一半。
即便她是天才,又久習劍術,早超出旁人不知凡幾。
但這一場,注定絕無勝算。
她從層層疊疊,擠擠挨挨的枝葉裡重重摔落,可窺見細細碎碎的縫隙裡星河璀璨。
五臟六腑被震得移了位,水風嵐強撐起身子,捂住心處的劍傷,吐出一口血來。
她咧了咧嘴角,費力喘氣須臾,咬牙抑住呻|吟,看著幾步遠處那人手裡滴著血珠兒的劍刃,陰笑連連,“九州……傳人,名不虛傳啊。”
楚郢緩緩背過身,往火光處走去,留下寒聲:“錯了。”
“不是傳人。”
水風嵐撩起眼皮,嗤了一聲,又呸出一口血來,眸中光色漸暗了,遠去的人影也化作了一片嫋嫋不清的淡煙。
她再度握緊了劍,腕間兒卻是鬆了鬆,連著手臂也軟了下去。
額角抵著沾血的濕泥,是暖而熱的,那樣的溫度,就像多年前在六芒寨裡,那個女人蹲在她的麵前,輕拭掉血汙的指尖。
她突然不大想動了,就這麼挨抵著,微縮了縮身子,和溫熱的地方靠得更近些。
她第一次殺人,是在好多年以前的六芒寨裡,拿著刀,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一下一下地,折磨著要了那群惡匪的命。
在六芒寨裡的最後一刀,落在那個女人的手腕兒,劃破了凝雪一般的肌膚。
她在將士的驚呼厲喝聲,一路抱著她走了出去,從山頂到山腳,小路蜿蜒,血流了一地。
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自我,沉陷在深淵裡,卻也曾攀得過一份依靠。
北岐的公主,北岐的女帝,她永遠在她身後,撐著一方天,摸著她的頭,笑著說道:“好孩子。”
女帝離世在三年前的秋日,大靖尚是涼風索索,北岐已經時不時飄起了細雪,一點一點的,落在臉上,有著木木的疼意。
後殿裡的花璅大開著,可見院裡積了薄薄一層青白,折著光,刺得眼睛澀澀。
層層厚絨錦被裡的女帝,隻著了簡簡單單的一身長衣,綠鬢朱顏早被時光侵蝕,不變的是威儀,和明鏡堂堂洞察萬事的眼睛。
“朕不放心耀兒,也放心不下你。”覆在額上的手,泛著冰冰的涼,薄繭拂過,言語裡似母親一般的親厚。
“你太過依賴朕了,風嵐,萬事有度,過不得界,你要自己學著去克製。”
女帝散開的髻發捋在肩頭一側,夾雜著幾許白絲,浸潤在一室燭光裡,“這歲月不幸,何其艱難,你也更要學著,好好地對自己啊。”
那沉緩卻又莫名感慨的言語,和著夜晚的風,時隔幾年隱約又再度徐徐入耳。
她倒在血泊裡,雙眼輕闔,最後一抹火星子泛起的餘光裡,有旖旎繁複的裙擺,上麵細細繪著華麗山河,萬千錦繡。
她怔了怔,“陛、陛下……”
我好像,還是讓您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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