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糾結地翻個身趴在牆壁上裝壁虎,逼著自己趕緊睡覺。
謝啟明一直安靜地躺在旁邊,除了呼吸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不想給她壓力,但是他知道她肯定會經曆一番思想鬥爭。
第二天起來,林溪就掛著兩個黑眼圈。
謝海棠看見,驚呼一聲,“二嫂,你這一晚上沒睡啊?”
謝大嫂看見也忍不住咳嗽兩聲,林溪皮膚太白了,眼底有點青黑,真是不要太清楚。
謝清更是大呼小叫,一副心疼得不行的樣子,“二嬸,是不是太熱了?晚上我去給你打蒲扇吧。”
謝母看見,忍不住要嘟囔,“老天拔地的,就不知道悠著點,那不是自己媳婦嗎?”她又盤算著等兒媳婦懷上,還得把兒子趕駐地去,免得年輕不知道節製。
她又開始擔心謝啟明當兵的身體好,林溪弱弱的樣子扛不住,少不得悄悄跟謝大嫂說提醒林溪一下讓她要注意,彆什麼都由著男人來。
謝大嫂結婚的時候年紀也不大,也是從被婆婆這樣關心著來的,所以她也不覺得關心弟媳婦房裡事兒有什麼不對的。等生了一個孩子以後有了經驗,自然就不會再管了。
林溪卻也有經驗了,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想說和諧語,趕緊躲著,吃完飯又躲著謝啟明繞路去上班了。
經過昨晚上的事兒,她一早上都不敢看他!
謝啟明沒走掉被謝母逮著又是一頓教訓,“你說你,老大個人了,這會兒都是團長帶著一下子兵,怎麼連個媳婦兒都哄不住?你看她一天天跟害怕你似的,整天見了你就躲。”
謝啟明:“……”他猶豫了一下,“娘,你不要太著急,你著急她就怕。她是怕你,不是怕我。”
而且老太太這情報偵察能力和分析能力絕對不行。
林溪見了他就跑,這說明她害羞,這種害羞程度絕對是因為還沒有那種親密的夫妻關係。如果有了親密的關係,那她害羞也隻是臉紅躲到屋裡去,絕對不會轉身就跑。
謝母可不承認是自己嚇著兒媳婦了,她正掃地呢,那笤帚柄作勢抽了他一下,“你再瞎說,你大嫂也是這麼過來的,人家就沒你這麼費勁。難不成你說你大嫂不會害羞?”
謝啟明可不想惹家裡的女人們,趕緊道:“我去革委會了。”
謝母:“去你大舅家之前,你帶著她再回趟她姥娘家,看看老太太,彆讓人家以為她在咱家受苦呢。”
謝啟明答應了。
謝母又開始嘮叨他,“這一天天的,一個兩個都不讓我省心,什麼事兒都得我想著。這要是哪天我撒手走了,你們這日子還不知道過成啥樣呢?”
謝敏和小外孫黃小順立刻撲在她腿上,笑嘻嘻的,“姥娘走,我也走。”
謝母:“老天爺爺哎,呸呸呸,彆胡說八道的。”
謝啟明趁著她應付小孩子的時候,趕緊走了。他娘不是個難纏的老太太,但絕對是個嚇人的,當初他為什麼14歲就能去軍校?的確是因為他夠聰明夠優秀,可最大的原因是他怕了他娘,想趕緊離開家躲清閒!
走到門口他還聽見老太太在給倆孩子洗腦呢,教女孩子怎麼拿捏未來女婿,教著男孩子以後怎麼收攏媳婦,簡直……
這會兒她教育外孫子倒是和教育他不一樣了呢。
晚上謝啟明去接林溪的時候,看見林溪和趙玉榮一人拎著一條尺長的鯉【醋溜兒文學發最-快】魚,另外還有辮起來的十幾穗嫩玉米。
林溪力氣小拿不動,有兩個男同誌熱情地要給她幫忙。
林溪忙說不用,她和趙玉榮一起拿一下就行。
趙玉榮眼尖,看到過來的謝啟明,笑道:“林溪對象來了,這下省事了。”
林溪結婚了,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但是趙愷被謝啟明警告過以後,他私下裡跟很多男同誌埋怨過,所以大家都知道了。不過因為林溪為人大方和氣,也沒憑著美貌使喚男同誌或者討要好處,所以大家也沒對她有什麼意見,一直相處愉快。
更何況,她丈夫是謝啟明,凡是成熟點的男人都知道怎麼做。
大家紛紛跟謝啟明打招呼,少不得又說一通林溪好福氣,找這樣的愛人等等。
林溪有些不好意思,謝啟明卻麵色坦然,和他們招呼一聲便伸手將林溪的東西都接過去。
林溪還想幫趙玉榮拿,趙玉榮卻讓她跟謝啟明先走。
路上林溪眼神依然躲著謝啟明,走路還跟他保持著距離,順便給他解釋一下這些東西。
這是之前那個被李建剛惡意扣救命糧的大叔送來的。那大叔因為林溪幫他說過話,特意來給她送鯉魚和玉米表達謝意。
這會兒說起來,林溪又有些納悶,下午時候大叔一個勁地感激她,說“多虧了閨女你啊,你給講情把糧食還給我了,還幫我婆娘找了醫院安排病房。我們住了兩天院,吊上兩天瓶子,這會兒活蹦亂跳的,又在家帶孩子做飯了呢”。
他還說李建剛在他們小隊改造,天天跟著社員們下地,累得頭暈眼花的,彆提多解恨了。
林溪連說自己隻是說了兩句話,沒給他幫上忙,糧食不是她要回來的醫院也不是她安排的,李建剛也不是她能有本事送下鄉改造的。
可那大叔非說是她幫的忙,死活要她收下,她要是不收看那樣子都要哭了。
“也不知道誰做了好事不留名,反而算在我頭上呢。”林溪飛快地瞥了他一眼說道。
謝啟明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她依然不敢和他對視,他笑道:“你是軍人家屬,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林溪小聲辯解,“當然,我可是有覺悟的,不能要老鄉的東西。我給了他錢和糧票的。”
她和趙玉榮都給了錢和糧票,一人分了一條魚十幾穗玉米。她們和其他糾察分,他們卻堅決不要。她們也知道,他們這是避嫌,畢竟這大叔和李建剛有矛盾。
謝啟明:“這樣就沒問題了。”
林溪又道:“那我這是不是投機倒把?”
謝啟明忍不住笑了笑,“當然不算。”
林溪歎了口氣,“我覺得市場辦矯枉過正了,如果倒賣工業物資,那是不行的。可如果隻是家裡自己收的一把菜,一笸籮糧食,或者是編的草鞋,養的雞下的雞蛋,乾嘛還要抓?這不叫投機倒把,這叫社員們互幫互助!”
謝啟明挑了挑眉,小丫頭見識不俗,比其他人想的多,這話一般人可想不到,也不敢說出來。
他點點頭,表示讚同她。
林溪眼睛一亮,對他笑道:“謝團長,你和革委會熟,你是不是能和市場辦說說?”
謝啟明看了她一眼,“市場辦沒這個權力,得商業局。”
林溪撇嘴,“商業局?嗬。”
供銷社都是商業局的下屬單位,之前說的是農業合作供銷社,結果乾著乾著就沒農民啥事兒了。這會兒各地供銷社全是壟斷,買社員的農產品是極低的價格,轉手要想再買,那就要高價。
這也是很多社員不舍得把雞蛋和雞賣給供銷社,總想自己進城賣掉的緣故。
還有比如棉花,收購價非常低,但是社員們去買布,既要布票,另外最便宜的一尺布也要三毛五分四。
所以有些大隊會悄悄留點棉花,到時候分給社員們紡紗或者絮棉襖,不過棉花任務重的話,交任務都不夠,夠彆說留點自己用了。
這些都是林溪在市場辦看案卷以及做筆錄知道的。
那些老農沒什麼文化,一開始一問三不知,要麼不吭聲,後來終於打開話匣子,就忍不住訴苦訴委屈。
林溪並不嫌棄他們說話粗俗或者用袖子擦鼻涕眼淚的,反而頗為同情。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那些人,仿佛是他們講過的經曆一樣,就忍不住想幫幫他們。
可她沒有那個權力。
謝啟明聽她那聲嗬,居然分辨出來這是她真正譏諷的語調,那麼之前她看似譏諷自己的時候,其實並不是,而是一種彆有意思的語調。
他又笑了笑。
林溪:“你笑話我!”
謝啟明:“沒有。我可以試著幫你跟革委會組織提一提,建議他們放鬆一下對農民集貿市場的打壓。”
革委會裡有他轉業的老領導,還有他的戰友、同學,要說這個並不是什麼麻煩事,畢竟也是有利於百姓的建議。
林溪眼睛一亮,忍不住激動起來,仰頭看著他,“真的嗎?那可太好了!”
小丫頭終於肯正眼看他,不再躲閃了,謝啟明心神一蕩,很想親親她不會撒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