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林溪他們的中文係文學專業創作班,那些理工類班級一樣頭大。
有些是勞動模範,他們有很豐富的工作經驗,但是文化水平不高,如今要學理論知識,什麼數學、物理之類的,直接乾瞪眼。
外語係就更麻煩了,就說英語係的,大部分同學連二十六個字母都不會,就更彆說蘇語、印地語、越南語等等。
這種時候很顯然要從基礎開始教,加大課程量,課下也要成立互助班補課。可水平不夠的老師們卻一心想要完成上級下達的教學指標,直接就是硬講,讓學生們硬學。
死記硬背下來就是了!
這就導致老師們講得不清不楚,學生們學得暈頭轉向叫苦連天,才不幾天就出現了厭學、逃課現象。
工宣隊和軍宣隊也開始想辦法,最後他們還請了謝啟明等思政老師一起開會,得出一個結論:應該立刻把那些有經驗的老師們調回來!
原本謝啟明跟林溪說的時候,也隻是現在的一個提議,還在校辦處討論商量,真要提交上去,上頭批示下來,怎麼也得半年一年的。
現在形勢實在緊急,隻能立刻提交申請。
最近的課程除了思政課和班主任的課,其他課程學員們上得都沒滋沒味,最後就除了謝啟明的思政課,其他課基本都交給班主任講創作,反正他們是創作班。
不過班主任除了自己班,另外幾個班的文學課甚至文學理論課都要他兼任,就十分辛苦,然後他就病倒了。
這導致林溪他們的創作課也隻能減少課程,多數時間在助教的帶領下上自習了。
這日下課,林溪和陳招娣一起回宿舍。
路上陳招娣想讓林溪幫她補課。
林溪:“補什麼內容?”
陳招娣有些不好意思,“就……就語文啊,寫作什麼的。”
從一上課開始林溪就一直被班主任表揚,那天班主任讓每個人寫一篇自我介紹,林溪的文章寫得幽默風趣得到了班主任的讚許,表揚她語文功底深厚,“的、得、地”用得準確,遣詞造句也有美感等等。
可其實讓林溪說怎麼寫文章,她還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畢竟語文這東西就是從小學的,背誦老師要求背誦的,還有各種理解,各種詩詞等等,再就是寫作文。
就從第一篇作文開始,她也沒想過自己是怎麼寫的,就題目給出要求,然後按要求寫作文啊。
可她不能直接跟陳招娣這麼說。
如果是周勇和季芳菲幾個問她,林溪照實說自己不知道怎麼寫,就是順著感覺寫的,那她們毫不懷疑。陳招娣不行,這姑娘又自卑又敏感,如果林溪說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還寫得那麼好,那陳招娣就覺得林溪是不是嫌棄她不想教她之類的。
林溪想了想,“咱們還是限定個主題吧,單純說怎麼寫作我還真有點懵呢。”
陳招娣見林溪沒拒絕自己,暗暗鬆了口氣,高興地和她回宿舍了。
不出意外的,她們宿舍又聚集了一群人。
因為嶽欣榮在她們宿舍,她有一手的最新消息,所以同學們都喜歡來找她打聽事兒。
比如教授們什麼時候回來啊,學校最近要安排什麼活動啊,是不是又有上頭的人來作報告,又要開憶苦思甜工農大會之類的。
這一次她們在說挖防空洞的事兒,上頭要求學校挖一個地下教室,如果發生戰爭,那麼就算有炮/彈打過來他們也不怕,也可以在地下教室上課。
同學們議論紛紛。
嶽欣榮:“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我們要備戰備荒,隨時準備。”
有人道:“可謝老師說不會打大仗了啊。”
嶽欣榮:“這不是以防萬一嘛。”
同學們對這個不是很了解,但是各地都要求挖防空洞,既能囤糧食還能防炮/彈等等,首都自然也得抓緊。
林溪好奇道:“咱們自己挖地下防空洞教室?我們技術行嗎?”
要是沒專業技術人員,到時候再塌方什麼的,那可麻煩。
嶽欣榮:“沒事,咱們學校有不少懂建築和結構力學的,他們會成立一個帶頭小組,帶領大家一起乾的。”
林溪:“那我們都要去挖嗎?”
嶽欣榮攬著她的肩膀,笑道:“放心,你不用去。我們專門找周勇同學這樣力氣大的男女同學。”
“再說了,就算必須去,不是也有謝老師幫忙嘛。”同學們紛紛打趣林溪。
林溪現在已經不會臉紅了,她笑道:“你們說話嚴謹點,我們班主任也是謝老師呢。”
“我們謝團長!”同學們異口同聲對她喊。
這下林溪的臉終於紅了。
挖防空洞地下教室倒真的用不上林溪,就算她願意去,班主任也不會讓她去的。
因為學校又有其他的任務,他們中文係要負責學校廣播站除政治任務以外的供稿以及部分播音工作,還得負責給校報供稿,負責采訪報道學校最近的新聞。
總之工作量還是很大的。學校成立了校報社,班主任推薦了林溪幾個同學,班長帶頭,讓林溪當骨乾把這個工作承擔起來。
林溪非常樂意。
不過她也有難處,因為她受教育的經曆和當下社會完全不同,甚至還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她寫文章的時候一旦涉及思想、時政等話題就很容易敏感。
好在她不是愛出風頭也不是多高調的人,寫了文章絕對不會立刻就拿去用,而是先給謝啟明看,如果他不在就給班主任,班主任不方便就給嶽欣榮。
總之,穩穩妥妥絕不惹麻煩。
最開始有些同學不服氣,覺得自己不比林溪差。可惜在謝老師看來他們的文章沒林溪的好,關鍵他們不會用照相機,而林溪卻會。
除了林溪,季芳菲也因為會用相機喜歡寫作加入了校報社,兩個人經常一起合作。
兩場秋雨以後,天氣就漸漸涼了,早晚的甚至感覺到了冷意,需要穿上厚衣服才行。
林溪這幾天不是在采訪報道挖地下教室的進度,給大家鼓勁,就是去采訪工農兵學員方隊的訓練情況,雖然不用出大力氣,卻也不輕鬆。
因為10月1日要舉行國慶大遊/行,領袖要在天an門城樓檢閱隊伍,而工農兵學員要組成一個方隊參加國慶□□。
為了保證□□隊伍的質量,學校基本都選擇部隊學員另外加一些工農優秀學院乾部,因為他們訓練隊列不需要太費勁,尤其是踢正步,如果找普通學員隻怕踢腫了腿也沒法在短時間內練好。
方隊隊員們每個周六和周日的下午都要集中訓練,林溪就會和校報社員一起來拍照采訪,然後回去寫文章。
今天和她一起來的是季芳菲,她和林溪一樣會用照相機。
這時候不止照相機貴,膠卷也很貴,不是隨便就能買到的,需要單位證明限量購買。
她倆每次拍照都是調整好角度,對好焦,有十足把握的時候才會摁快門的,就怕浪費一張底片。
林溪拍了兩張照片,又找角度給了嶽欣榮一個特寫,然後朝她豎了豎大拇指。
林溪跟教官道謝告辭,打算和季芳菲先去圖書館。
謝啟明晚上要過來和她一起吃飯,不過距離晚飯時間還有倆小時呢,她先去借書看書,謝啟明來了會到圖書館找她的。
圖書館擠滿了來看書學習的學員,連角落裡都燈光明亮,有人坐在那裡看書。
現在除了課後以及周末挖地下教室的和訓練的方隊,其他學員基本都進入正軌,有空都喜歡來這裡借書看。
本校的圖書館當初受到了很好的保護,所以沒有遭到什麼破壞,書籍基本都被保護下來。
同學們來到這裡就跟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樣,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甚至還有一些被稱為禁書的,這裡都有。
她們倆來晚了沒有座位,就想找個空地坐會兒,結果發現也坐滿了人。
季芳菲眼尖,發現了好幾個借閱金瓶梅以及帶有□□內容的外國名著的學生。估計是不好意思借走看,都窩在這裡一口氣讀完。
林溪拽拽她,讓她不要那麼八卦,有損她淑女的形象。
她想找幾本攝影和繪畫以及排版之類的書,反正有什麼看什麼,讓季芳菲幫她一起找。
她找到兩本書又抱著去找地方,窗口那裡恰好有倆同學離開,林溪就跑過去占住,靠在窗台上看書。
季芳菲還沒過來,倒是一個男同學悄悄靠近她,用手指頭輕輕地點了點她的肩膀,“同、同學。”
林溪扭頭,見是不認識的人,估計是彆係的,“你有事?”
男同學手裡拿著一本書露出夾著的一封信,他看起來很緊張,手指緊緊地捏著書脊,“同、同學,我、我也喜歡、看書,你……”
林溪看他緊張得嘴唇哆嗦,說話都結巴了,就把手裡的書遞給他,“你想看這本書?”
男同學輕輕搖頭,“我、我……”他又把書裡遞給她,想讓她拿那封信。
林溪看到他書裡夾著的信了,卻不去拿,小聲道:“同學,我結婚了。”
男同學的臉轟一下子紅透了,他連聲說對不起,抱著書轉身就跑,結果慌不擇路竟然撞在書架上發出砰的一聲,惹得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來。
林溪忍不住笑出聲。
“小溪,”季芳菲在另一邊小聲喚她,“你在哪裡,你愛人謝團長來啦!”
也不知道怎的,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齊刷刷扭頭看她。
林溪:……不是,你乾嘛要強調愛人啊。
她抱著書趕緊往外走,就聽見後麵有人在小聲說笑,“郭秀才是在調戲咱師娘嗎?”
“我也想調戲。”
林溪:……你倆給我等著!
她拉著季芳菲就往外走,怎麼都想不通這個看起來安靜秀雅一身大家閨秀氣質的季芳菲,怎麼就那麼調皮呢。
季芳菲笑著把她手裡的書拿過去,“你和謝團長去吧,我再看會兒書,我們這種沒結婚的就應該拚學業。”說完不忘了提醒林溪,“你家謝團長在窗外呢,快去吧。”
林溪趕緊走了。
謝啟明果然在窗外石子小路的樹下等她呢,看她出來便笑了笑,舉步朝她走過去。
他帶了一紙袋糖炒栗子給她當零嘴。
林溪把書包遞給他,接過紙袋抱在手裡,還熱乎乎的呢。
謝啟明握了握她的手,略有點涼,“以後天涼了,多穿點。”
林溪笑道:“沒事,我都穿毛衣了呢。”
她剝了一個栗子先喂到謝啟明嘴裡,然後又剝了一個塞進嘴裡嚼了嚼,“嗯,真甜,還麵麵的。”
謝啟明嚼了兩口栗子,納悶道:“就到現在了,你們學校還有人不知道你結婚了?”
他都看到了,就很不爽。
林溪仰頭朝他俏皮的一笑,“我們學校上萬人呢,你難道還能去大喇叭上廣播一下不成?”
謝啟明抬手在她纖細的脖子上摸索了兩下,又握了握她的手放開,笑道:“那怎麼都知道我結婚了?”
林溪隨口道:“你年紀大唄。怎麼說也奔三了呢。”
她現在跟舍友都說我家老謝,不說我家謝團長了。
謝啟明麵色平淡,聲音也非常平淡,“嗯,我雖然年紀大,但是體力好,是吧,起碼比18歲的某人好很多。”
林溪停下腳步,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誇自己好就誇,居然還拉踩我!你從來不擠兌彆人的!”
謝啟明笑起來,聲音愉悅得很,他低聲道:“你放心,我很多很多的第一次,都會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