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濤很大方, 今天請客的地方是一家環境幽雅的私房菜館,人均消費很高,客人很少, 公共洗手間更是沒人。不過走廊和洗手間外都安裝了監控,馮濤也不敢太放肆。
戚喻靠在女士洗手間的洗手台上,不肯出去, 馮濤又礙於性彆, 不能硬闖進去,隻能站在門外指著她說:“你給我出來。”
戚喻搖頭。
白皙的臉上沾著水滴, 烏黑頭發被打濕,貼在臉上,皮膚冷白如白瓷, 原本靈動的眼睛裡布著一層灰暗。
單薄的胸膛隨著呼吸起伏著,顯得脆弱易碎。
她細細的腕子在背後撐著洗手台, 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上麵, 人才勉強站住。手背的血管清晰可見, 手指緊緊摳著洗手台,指節泛白。
一位女士想進洗手間, 卻被堵在門口的馮濤嚇到。罵了一句“有毛病吧,堵在女士洗手間門口。”
馮濤趕緊賠禮道歉, 連著後退幾步,遠遠的對戚喻打著商量:“你先出來, 咱們有話好說,這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戚喻還是搖頭。
她的腳又向後挪了幾公分,她已經沒有辦法再退,若是馮濤硬闖進來,她除了躲進隔間, 好像也沒有彆的出路。
可是躲進隔間,就算是出路嗎?
馮濤很生氣,也顧不得什麼臉麵,咬牙切齒的質問戚喻:“冠軍還想不想要了?”
“不要了。”戚喻說,聲音因為壓抑而沙啞,那個“不”字甚至都沒有發出聲音,她用力做完一個深呼吸,語氣決絕的重複了一遍:“不要了。”
馮濤氣壞了,又不能衝進去把她揪出來。
戚喻也在默默盤算著,若是報警,警察管的幾率有多大。她不善言辭,而馮濤卻能說會道,到時候會不會把黑的說成白的。
就在這時候,馮濤接到一個電話,原本氣急敗壞的神情立即消散,對著牆壁點頭哈腰,又難以置信的看了戚喻一眼,臉脹成豬肝色。
掛掉電話,馮濤對著牆壁沉思了一會兒,清了下嗓子,很不自然的對戚喻說:“那什麼,你,你回基地吧,我讓司機送你。”
戚喻並不相信馮濤,反而感覺更加不安。
馮濤懊惱的擼了一把頭發,想發火又不敢,最後隻能很無奈的問戚喻:“你怎麼不早說?”
說什麼?戚喻不解。
馮濤跟著又說:“你認識黎台長,怎麼不早說?”
戚喻當然不認識什麼黎台長。
但是姓黎的話……難道是黎思思?那是戚喻認識的,唯一姓黎的人。
兩個月前,她們一起去北歐演出,那次黎思思突發腸胃炎,戚喻曾經守了她一夜。
“你走趕緊走吧,我還得進去跟人解釋。”說到這裡,馮濤又低罵一聲“操”。似乎是很生氣,又很不甘心。
馮濤用了一會兒時間平複情緒,接著又警告戚喻說:“今天的事情,彆告訴黎台,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比賽還要繼續,咱們彆搞得太難看。明白嗎?”
戚喻沒有點頭,也沒有答應。但是馮濤心生忌憚的樣子,她才終於意識到馮濤是真的打算放她走的。
劇情反轉的猝不及防。前一秒她還在為逃跑發愁,這一刻卻被告知她安全了。
多麼可笑的成人世界,又多麼的無奈和悲哀。
戚喻:“楚茗芯呢?她不走嗎?”
馮濤給了她一個適可而止的眼神:“黎台認識你,又不認識她,再說,人家小楚在這挺好的。”
又告誡了幾句,馮濤轉身走開。
戚喻感覺到力氣一下子把被抽空,腿軟的厲害,靠著洗手台才沒有跌倒。
電梯裡,她給楚茗芯發了一條微信。
【戚喻:我在外麵等你,我們一起走。】
大概十分鐘後,楚茗芯才回複。
【楚茗芯:有病】
戚喻抿抿唇,隻好再次提醒她。
【戚喻:程淩越不是好人,儘量離他遠一點。】
【楚茗芯:少在我麵前裝白蓮花】
戚喻抬手攔了出租車,司機問她去哪裡。
不想回舞蹈基地,更不能回學校,真真和小柔看到她一定會擔心的,最後報了裴雲之家裡的地址。
戚喻打開微信,最先看到楚茗芯的名字,最後一條回複就在名字下麵,明晃晃的擺在那裡,想忽視都難。
算了,戚喻收起低落的情緒,本來就是不相熟的人,楚茗芯如何看待她,她也不是很關心。
她隻是有些擔心,不忍看著楚茗芯成為第一個林若冰。
戚喻從微信通訊裡找到黎思思,今晚的事情,多虧有她幫忙。但又不確定她和馮濤都說了些什麼,最後隻是保守的發了兩個字:謝謝。
很快,黎思思就回了電話過來。
“學姐都知道了?”黎思思很無奈的吐槽,“我真是服了馮濤,都交代他彆吭聲了,怎麼一轉頭就告訴你了。”
戚喻隻能含糊著解釋:“也沒有說什麼,是我自己猜到的。”
“你千萬彆多想,我是絕對相信你的實力的!”黎思思話鋒一轉,又說:“馮濤那個人,有點急功近利,我擔心他會欺負你,所以才讓爸爸給他打電話的。絕對、絕對沒有要他在比賽中優待你的意思,以你的實力,一定能拿下第一名的。”
“謝謝你,思思。”戚喻再次由衷的道謝,隻有她清楚,這聲“謝謝”包含了什麼。若不是那一通救她於水火的電話,她此刻可能還在洗手間裡躲著,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根本不敢想象。
黎思思的話安撫了戚喻糟透的情緒,讓她感覺到溫暖。
有時候,戚喻會認為自己的運氣還不錯,總能遇到對她很好的人,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劇組,她這般不善與人相處,卻能收獲那麼多關愛,她很感激。
她擁有的不多,若有機會,一定竭儘所能的回報。
裴雲之路演仍未歸來,家裡漆黑一片,空曠又安靜。
戚喻摸索著打開玄關的燈剛換好拖鞋,一團毛茸茸的小耳朵便優雅的走過來,繞在她腿間,踮起兩隻前爪扒她的褲腳。
戚喻心底一片柔軟,彎腰將它抱起來,揉著它的耳朵,問它有沒有好好吃飯。
房子很空曠,隻開了一盞落地吊燈,暖黃色光暈開一小片,落在戚喻和小耳朵身上。
戚喻坐在沙發旁的地板上,地板熱熱的,明明暖氣開的很足,而她卻覺得冷,寒意從心底翻上來,感覺到後怕的同時,又有些慶幸。
小耳朵團在她懷裡,像是在取暖。她的摸著黃色耳朵,情緒在心口堆積,想說的話有很多,兜兜轉轉,隻有一聲輕歎。
“我好想他。”
像是連上帝都察覺到了她的思念,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屏幕上顯示的就是她分外想念的那個人。
本來可以隱忍的委屈,在看到他名字的刹那,爭先恐後的往上湧,她很努力很努力,才將喉間的酸澀壓下去。
電話卻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