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賊(1 / 2)

後世維多利亞港被稱為世界三大天然良港之一, 但在這個時代,還是一片莽荒之地。海邊廣袤的沙地上,連聚居的蠻夷都沒有。而漢人的村莊與耕地要更加往北,在珠江兩岸的衝積平原上, 其中最繁盛的, 是交州的首府番禺, 大約在後世廣州的位置。

遠道而來的譙縣人將這座港灣稱作沉港, 沉港南邊的海島被稱為沉島, 據說是因為兩岸的山林中出產沉香樹, 因此而命名。

沉島上原本有一個不足三十人的小部落, 但在過去的一年裡紛紛下山渡海成了曹家的佃戶。用他們的話說, 他們祖上本就是從中原來此避難的,日夜思念中原的教化,希望歸順。但根據廿七和秦六的推斷,這些人思念中原是假, 活不下去了才是真的。

從幾年前的夏天開始,每年都有特大台風侵襲南海郡,沉島首當其中。直接死於台風的人不說, 島上原本就少得可憐的田地都被海水反複浸泡成了鹽堿地,稻穀年年減產。這對於農耕為主的部落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正好這個時候, 海的對岸來了一群腦子抽風的中原人,硬是要在這片不適合耕種的荒蕪海岸上搭建塢堡和碼頭,不光財大氣粗,對於招攬的人手也十分和藹, 還熱衷於教小孩子識字。這種冤大頭主家不去投奔,難道要在沉島上等死嗎?

投奔過去後,再想走就沒那麼容易了。

曹家的規矩嚴苛,一進門就是洗腦教育,偏偏領頭的幾個少年還都學會了嶺南話,土著居民想假裝語言不通都混不過去。另一方麵,夥食待遇又優厚得很。棍棒、大棗加洗腦,不到一年就把二十多個人給同化了,一個個說起漢話來都是豫州和雒陽口音,張口閉口“我們曹家”、“我們豫州”。

對此,廿七表示:“可惜了,我刀都磨好了,就等著殺雞儆猴呢。”

秦六坐在修建了一半的水泥石牆上眺望通往番禺的道路:“運氣好遇上了性情溫和容易教化的蠻人罷了,你的刀總有機會用的。阿朽上次回來不是說了嗎?主人想要的那座大島上,山林密布,多得是生蠻。”

田牛正在下麵指揮大人們往水泥外麵堆沙土,刷石灰,時不時還要自己上手乾兩下,這時抬頭喊道:“你們兩個,莫要偷懶,好好執勤。”

大家都是“一屆生”中的小組長,雖然性格迥異,但關係處得不錯。

“我看著路呢。”秦六喊,“田大郎,你快點洗手換件衣服出去撐場麵。我看到有人從大路上往這邊來了,不是丁家的人,就是士家的人。”

他們一來一回把周圍乾活的家丁們都逗笑了。“田大郎快去吧。”馬上就有人說,“你可是我們的大管事嘞。”

田牛抬腳就跑,回到屋裡衝了個戰鬥澡,束上頭發,換上上衣下裳,乍一眼看過去就是個像模像樣的門客使節了。

來的人是丁、士兩家的信使,還是士壹親自帶隊的。

“田郎。”士壹進門就拉住田牛的手,臉上滿是愧疚,“有賊人反叛,圍攻南海郡城。雖然現在已被殺退,但番禺城外的丁氏婦醫堂,卻是,卻是……唉,上天不仁,好人沒有好報啊。”

田牛隻覺得手腳都是冰涼的,腦子裡不停地盤旋著一個念頭:糟了,愧對小主人重托。但他到底穩重,慢慢地找回了思維能力:“婦醫堂中應該有家丁護衛的,關上門進入後院就是堅壁高牆。總不至於一個人都沒有幸存下來……”

“唉,田郎所言不差,後院中的孤兒倒是無損,隻是來不及避難的幾位婦醫卻是被裹挾走了。我按照刺史大人的命令帶了婦醫堂兩名家丁過來,田郎若有什麼疑問,問他們便是了。”

兩名家丁是刺史丁大舅的人,身上都帶著傷,見麵就跪地請罪:“沒有保護好婦醫堂,讓婦醫被劫,藥材被搶,是我等的失職。”

死於這次叛亂的除了曹家自己帶出來的兩名護院,更多的是丁家和士家的人手。這種情況下田牛、廿七等人也不好苛責,隻得打聽清楚狀況後讓人先下去養傷。

“劉夫子大概率是還活著的。”外人一走,秦六就率先開口,“藥材從來就不是賊寇搶掠的重點,帶走所有的婦醫這一點也很奇怪。我甚至懷疑劫掠婦醫堂的和圍擊南海郡的不是同一批人。”

廿七提著刀就站起來:“我帶人往番禺去,往賊寇退散的方向追擊,也許還能找到劉夫子。田大郎守好家,流寇雖然是往西邊合浦郡的方向逃竄,但也不排除會有人迷路跑到沉港來。”

秦六也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去。”

危機到來的時候,武力派的廿七和頭腦派的秦六都比田牛有著更強的行動力。田牛很自覺地下去給他們兩個調派人手了。匠艾帶著阿朽在南島上考察地質,連顏文姐姐也帶著人跟他們在一起。因此沉港這邊人手緊張,每一分人力都要仔細計算。

好在十一月月中就是跟譙縣通訊的日子,阿石姐姐會親自來嶺南溝通消息。按照她的腳程,最遲到十二月底,主人的命令就會傳回沉港。在此之前,一切都要靠他們自己。

這是延熹六年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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