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禮(1 / 2)

東漢不光白事奢靡, 紅事更加。

正月裡丁表姐過門, 雖不至於像亂世中的麋夫人、孫夫人那樣陪嫁幾千精兵,但也是搬了整整一天的嫁妝, 統一製服的丁家奴仆往來不絕。

呂布大馬金刀地坐在偏側的門客宿舍前, 看熱鬨。因為怕他無聊,侍候的小僮仆一天裡來來回回地送了好幾趟烤肉片和果汁。呂布其實還算坐得住,隻要不用寫數學題, 怎麼都好,何況有吃有喝。要說非要雞蛋裡挑骨頭,也就“沒有酒”這一條可以挑剔了。

“你懂什麼?飲酒傷身,幼者尤甚。”華旉在旁邊吃零嘴喝白水,這種悠閒的日子可是不多的,到了後天又要去譙縣醫館值班了。

“你們都當我幼童呢?我今年十四了。”

“阿布沒成家, 可不還是半個孩子。”向來樸素的華夫人今天也穿了一件有花紋的衣服。她過來幫兩個男人撤走骨頭果殼, 又將炮製到一半的某種草藥往華旉麵前一擺, “既然記掛著就把這些乾完吧。不要白日優哉遊哉, 等會兒又挑燈夜戰。”

華旉搖搖頭:“嘖嘖,都說夫唱婦隨。哪有這樣指使人乾活的婦人, 你也是不賢的。”嘴上埋怨, 但語氣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就是跟呂布顯擺自己有老婆。

華旉不喜歡回家,但老婆還是喜歡的。他們結婚也快七年了, 一點七年之癢的征兆都沒有,反而越來越默契,就像兩個磨合完全的齒輪。

阿生聽說這位的第一天, 就讓人去華家,解決自己人的家屬安置問題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華夫人也是個有中二靈魂的,聽說年逾古稀的華佗神醫派人來請,華夫人二話不說就收拾包裹跟著曹氏家丁走了,可把婆婆給氣了個胸口疼。

用華夫人自己的話說,她不去侍奉丈夫,難道讓婢妾去侍奉丈夫嗎?抱歉,他們小門小戶,丈夫也不擅長賺錢,養不起彆的女人。

華夫人本姓不知,但出了華家的門入了曹家的地界,大家都喊她華夫人。沒有前人,也沒有後來者,她是唯一的華夫人。就是這麼自信。

呂布日常吃了一大口狗糧,突然想起來過了今天世界上又少了兩條單身狗,不由就感覺一口氣堵在喉嚨口,連吃肉都不香了。

華旉紆尊降貴觀察了一下呂小布的臉色。“阿布,難道,你在家鄉有未婚妻?”

“沒……”

“哦。我還以為你得了恨娶症。”

“……”沒有辦法跟你們已婚人士交流好伐,呂布從座位上跳起來,“我去找二郎玩。”

“什麼什麼?布兄也要娶妻了?”阿佩將小腦袋從門後探出來。這個動作不莊重,被旁邊的仆婦提醒後,她又故作嚴肅地站好。然而頂著一張包子臉,怎麼都嚴肅不起來。

呂布呼嚕了一把小丫頭的發頂:“你聽錯了。布兄帶你去玩好不好?”

阿佩一下就高興。“好啊好啊。布兄帶我去前院吧。聽說新大嫂的嫁妝中有一座南方來的珊瑚樹,全身血紅。我還不曾見過紅色的樹呢。還有一人高的水晶洞,好大好大顆的珍珠,比阿佩還高的象牙,還有還有,白糖雕成的六十匹駿馬。”

丁家在交州經營多年,南方的珠寶珍奇一點都不缺。丁表姐的嫁妝也是攢了十八年的嫡長女嫁妝,自然豐厚。

呂布帶著阿佩去前院轉圈飽眼福自不提。另一頭,阿生正準備陪哥哥騎馬往丁家去。

婚,通昏。黃昏時舉行的禮節叫婚禮。

現在已經過了下午兩點,按照來回三個小時算,就是下午五點了。正月的天黑得比較早,五點也差不多該到了正式婚禮的時間。這都是算好的。

按照禮製,曹操該穿黑色的上衣和紅色的下裳,頭上壓塊沒有冕的木板。但曹操主意大,換了黑色的盔甲和騎裝就出發了,但好歹褲子還是紅色的。身後跟著兩百名黑色的騎兵,都是少年騎的精銳,馬蹄聲整齊如雷。反倒是阿生和夏侯兄弟等小夥伴穿著寬袖大裳顯得格格不入了。

夏侯淵還算有些善良,一臉懵逼地問了句:“我們到底是去迎親的,還是去搶親的啊?”

夏侯惇則是完全興奮狀態:“大兄好氣勢!等到我了,我也組織一支騎兵去丁家迎親。”

夏侯惇的未婚妻就是丁二舅家的嫡二女,成姬的親妹妹。兩個女婿都是混球,阿生隻想給丁二舅的老心臟點蠟。

阿生想著,輕輕咳嗽一聲:“豫州不比涼、並,養騎兵可不容易。紮眼和費錢都是小問題,為了保持軍紀和戰鬥力,還要不時拿匪盜的血祭刀,跟小時候帶人射兔子可完全不一樣。”

夏侯惇似乎對待這個越長越好看的二兄十分尊敬,勒住馬匹讓它落後到阿生的馬後頭,舉手稱“諾”。“謝二兄教我。”

天還比較冷,冷風呼呼地吹在身上。為了轉移注意力大家都儘量說話,曹操也不例外:“事出反常必有妖。阿惇,你是不是被阿生教訓過了?”

夏侯惇摸摸鼻子。去年曹操沒回來的時候,夏侯惇殺了一個侮辱自己蒙師的腐儒。他年紀小有權有勢,再加上有尊師的借口,所以官府沒有逮捕他,反而是有了剛烈的名聲。但曹生完全不吃他的理由,把他在小黑屋裡關了整整半個月,非要他承認了錯誤又抄了十遍《漢律》才肯放他出來。

當然了,阿惇被關小黑屋,自然是打群架又沒打過曹生。

恩,跑也沒跑掉。

“假使我是父母官,你的腦袋已經不保了。”阿生第一次發這麼大火,“你憑的什麼?不就是憑借家裡有權有勢嗎?還真以為自己是正義了?狗屁!殺人算什麼正義?!”

叛逆期這個概念在對於東漢的青少年來說很奢侈,夏侯惇也是馬上要結婚的人,不能憑借脾氣胡作非為了。掙紮了四個月,他終於還是心服口服,借著一盤奶油糕跟阿生和解了。

現在曹操問,夏侯惇可不敢告狀。曹家雙胞胎向來價值觀同步,他自己也心虛,生怕說了之後曹操也要念叨他。於是阿惇努力顧左右而言他:“大兄,那不過是我乾的蠢事……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唉!你看這河邊的雪都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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