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來,取出朱砂在黃紙上畫符,又將黃紙焚燒,灰燼混入一碗水中。
“恩師告訴我,中黃太一將臨世,因而災禍頻發,意在滌蕩世間之惡。郎君若真問心無愧或是有心悔過,這一碗符水自然能夠救命;若是執迷不悟,那我一介凡人也不敢違抗上天的旨意。”
太史朗看看老神在在的唐周,又看看忐忑不安的妻子,閉了眼睛:“多謝仙師出手,我將自省,仙師請回吧。”
唐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留戀,抬腳就走,走的時候還要放歌。古古怪怪的腔調,宛如嘲諷一般,響在黃縣的天空上。那名送菜的腳夫畢恭畢敬地跟在他身側亦步亦趨,眼神中除了崇敬還有畏懼。
“郎君,要不,還是將這碗符水喝了吧?四方神明多了,信他也沒有害處。”
太史朗搖搖頭:“我們史官之後,與其信神明,更相信人力。我以為丁氏醫堂說的就很好,病了就吃藥,藥吃對了就能病愈。咳咳,大疫之下,有人死有人活,除了體質,就是運氣。品德報應這種冥冥之中的東西,把握不準也把握不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郎君。”
遞到太史朗嘴邊的就是那碗符水,他頓了頓,還是喝了。“罷了,我喝了它,讓你安心,然後你送我去隔離坊罷。”
“郎君啊!”
太史朗咧嘴笑,笑容裡情緒不明:“我有神明的符水護體,你怕什麼?”
太史夫人突然就跪下了。
“咳咳咳,你這是……”
“懇請郎君不要去。郎君在病中所以有所不知,昨日隔離坊那裡有人鬨事,砸了兩間房,還打死了一個大醫。說……說是丁氏醫堂毀人屍身,是不敬神明,即便苟活一時,死後也定會受七刑八災,魂飛魄散。”
“咳,咳咳。”太史朗咳嗽得快從榻上掉下來了,“荒唐,這些年凡有疫病,都是焚屍,卓,咳,卓有成效。你,你就說,隔離坊,還開張嗎?”
太史夫人忙上前扶住丈夫,磕磕巴巴地說:“開……開張的。郎君,你彆急。”
“送我去。”太史朗咬牙,“我說,送我去。”
太史夫人不敢違抗丈夫的命令,租了一輛牛車載他,趁著日頭好咯吱咯吱地往城外運。小阿慈沒人管,大疫之年又不敢將他放在左鄰右舍,於是也坐在牛車上,時不時給父親掖被角。
一家三口穿過荒蕪的大片農田,最後抵達東邊曠野中門前冷落的隔離坊。就跟太史夫人說的那樣,有兩間房屋正在搶修,身穿白衣的護工人人臉上掛著冷漠。相比往年四方來投的熱鬨景象,如今醫堂算是門前冷落了。
隻有實在走投無路的百姓,和幾個大膽的遊俠,還在往這裡來。走到近前了,就有穿白衣戴青色繩帶的習醫跑過來,用竹簡登記了姓名籍貫,就上手查看病者的症狀:體溫、痰樣、扁桃體、舌苔……這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碰觸男人的身體就像是碰觸木頭一樣,一絲情緒波動都沒有。
“來的及時,是個輕症狀患者,送到丁字號房。兩位家屬,可以住在南區。我們會組織每日一洗和預防措施。”那名小習醫說道,口氣很冷。
太史夫人行了一禮,就拉著兒子跟在護工身後去安置了。她還記得要還牛車,又跟護工好一陣托付。她的注意力太過分散,因而沒有像小阿慈一樣注意到,在隔離坊東麵,還停著一支車隊。
車隊上方,高高飄揚著白兔旗。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