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雒陽尉(1 / 2)

當阿生的船隻抵達沉島的時候, 中原的王朝依舊在按照一個固定的速度滑向深淵。暴發戶一樣的董太後,帶著暴發戶一樣的皇帝在宮殿中過著紙醉金迷的日子, 而大司農曹嵩卻為了捉襟見肘的財政收入愁白了頭。

入不敷出怎麼辦?皇帝說:可以賣官啊, 先帝不就賣官救急過嗎?

先帝那是救急,您呢?

再加上羊毛出在羊身上,花了百萬錢上任的地方官,為了值回票價, 那貪汙是肯定的。皇帝這是在默許全國範圍內的貪汙, 實屬於飲鴆止渴。

曹嵩跪坐在富麗堂皇的宮殿裡,抬頭看了眼嬉皮笑臉的陛下,心裡已經在琢磨甩鍋了。這大司農真是一年比一年艱難了。他心裡是不想背“重開賣官之風”的大鍋的, 曹家向來明哲保身,可不敢跟社會輿論作對。

如今曹嵩的段位也不低,於是他恭恭敬敬地問道:“賣官所得錢帛, 是全部進入府庫嗎?若是這樣倒是可以解燃眉之急。臣這就告知各有司, 俸祿拖欠已有半年,想來大家都會體諒陛下的。”

皇帝端著琉璃酒杯的手一頓, 連懷中的美人都不香了。好大一筆錢擺在眼前,皇帝的私庫竟然一口湯都喝不到, 這怎麼行?

於是他揮揮手:“朕想了想,大司農日理萬機,就不勞煩您了。少府最近剛剛修完宮室空下來,就讓他去吧。”

少府,是掌管皇帝私庫和宮廷用度的官員, 與大司農同屬九卿。這樣一來,賣官就成了皇帝個人行為,與掌管財稅的大司農沒關係了。

曹嵩偷偷鬆了一口氣,準備告退,又被皇帝叫住了。

“孟德那裡,最近有新故事嗎?”

“陛下,雒陽北部尉雖小,也是朝廷命官……”

“不是用來取笑的。我知道我知道。”皇帝笑嘻嘻地揮揮手,“看你急的,心疼兒子吧。我就想聽聽新的斷案故事。”

沒錯,皇帝最近添了一個聽偵探故事的愛好。這事說起來,還跟曹操有關。

東漢,是一個審案破案全靠靈性的時代。大家雖然已經初步有了人證物證的概念,但什麼驗屍啊,保護現場啊,證據鏈啊都還是胚胎呢。所以,當曹操通過腳印推測身高,從而揪出了一起殺人栽贓案的真凶後,就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那起事件是某位宦官子弟強取豪奪不成後命手下殺人,因為在皇宮旁邊還要注意些影響,於是將凶器和血衣藏在了死者兄弟的屋子裡,試圖一箭雙雕。

然而,卻不巧遇上了曹操這個不按套路出牌的警察局長,直接在府門前開公審大會,證據確鑿之後,行凶的兩個狗腿子當場就以“大不敬”罪名杖斃了。

那位宦官子弟,因為抓不到他直接殺人的證據,隻能算管教不嚴。於是曹操很不開心地給他開了一張巨額民事賠償單。準備以罰款作為安家費將受害者家屬遷出雒陽,防止對方打擊報複。

從雒陽遷戶口出去,自然要上報。再加上那個案件有關的宦官不開眼,還跟皇帝告狀。

於是青年皇帝聽了一耳朵用腳印長度推測身高的故事。他也就十九,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紀,當場就找來一屋子宦官宮女,一一測量腳長和身高,代入曹操的公式一算——嘿,還真是絕了。

經此一事,曹操這個小小的雒陽北部尉就成了皇帝跟前的新貴。什麼牙行拐賣兒童案,遊俠集團綁架勒索案,公主麵首連續殺人案,宦官虐殺美少女案……能不能罰到主謀暫且不說,隻要是案情足夠曲折有趣的,最好再夾雜點權貴**,皇帝就樂意聽。

這其實是一個雙贏的過程。

皇帝找了樂子;曹操找了靠山,可以借皇帝的名義震懾權貴,維護律法,刷高聲望。

有一個靠山夠硬、骨頭夠硬、拳頭也夠硬的主官,雒陽北部的魑魅魍魎不到半年就被掃蕩一空。硬抗比不過人家從邊關帶回來的家兵;賄賂吧人家家裡是大富豪;找高官顯貴壓人?人曹操可以上達天聽的。

連曹嵩都感歎:“你真是好運。任意妄為天都被你捅破了,還得了皇帝的青眼。”

“他不過是拿我當個樂子罷了。”曹操冷笑一聲,“我想要罰曹節、王甫,不還是被阻止了?陽安長公主抽死了自己的麵首,雖然那孽畜該死,但公主草菅人命,還不是管不了?三公的家人犯事,為了保存朝廷的顏麵,隻能讓他們家法處置。真正壓服的,不過是些狐假虎威的地痞流氓。父親說我任性妄為,我倒是覺得自己圓滑處事讓人作嘔呢!”

曹嵩歎氣:“你還想怎樣?直接把蹇碩打死嗎?”

“若按照我的脾氣,那天看見蹇碩的叔父晚上給他送刀,當場拿下用五色棒打死了。”

蹇碩,是個宦官。因為身體強健有文化而被皇帝賞識。

“上位者不可為所欲為。”曹嵩說,“不過你如今能夠稍微克製自己的脾氣,已經很好了。”

曹操“哼”一聲,給父親行個禮就跑後院去了。他要去琢磨阿生送來的《洗冤錄》,順便給還在吃奶的長女一個親親抱抱舉高高。

日子就這樣到了熹平四年。又是多災多難的一年,四月大水,席卷各縣。

曹操卷起褲腳在雒水邊救災的時候,一個霹靂從天而降,他被免官了。雖然他早想到被自己得罪的權貴們早晚聯起手來趕走他,但還真沒想到免官的由頭竟然是從女人堆裡來的。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