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趙奇,字重樂。由曹孟德公、曹仲華公聯合任命為河東太守,任期至疫區解封為止。”趙奇收刀入鞘,“我知道你們心急,想離了這個鬼地方到彆處找前程去。家中子弟也耽誤不得……”
“是啊是啊。”一群穿寬袖的富裕階層都激動起來,“都封了半年了,連許縣都去不了,就虜瘡零零散散地冒出來,我們這心裡……”
“你們急,我何嘗不是拿命在做這份差事?”趙奇喝道,“大家齊心協力,將病患都找出來,隔離;病患生前穿過的衣服用過的東西,能燒的燒了,不能燒的拿滾水燙個八圈九圈。防疫條例上一條條寫得明明白白。我們曹家也不是見了病患就將人宰了的,該治治,治不好,將屍身火化了算是給宗族積德,不然祖墳裡病毒繚繞,也是禍害子孫。是不是這麼個理?”
衛覬行了個大禮:“趙府君,但何時可以解封,還請給個明示。”
趙奇揮揮手:“我也不說虛的。第一,將人口查完。第二,將已經發病的都處理好。然後,三個月,隻要三個月在冊人口無新病例,河東就解封。你們家中子弟怕耽誤前程的,到了年底的時候可以參加太守府的考評,優異者可先在河東郡任職,待到疫區解封,再行升遷。”
“喔。”被強行清查人口土地的怨氣總算是平複了一些。貴族們一邊相扶歎氣,一邊慢慢散去。
世家散了,百姓也散了。雖然他們原本是被世家大族鼓動來衝擊封鎖線的,被文家的大案一衝擊,此時都忘了個七七八八。
“還是聽曹家的吧。”老農枯瘦的身體在正午的陽光下健步如飛,“活人比死人要緊。好歹還剩個骨頭架子能夠拿去安放,那些軍士也沒收取賄賂……”
他雖然跑得快,但還是被趙奇給聽見了。“老人家,要是有人收受賄賂私放病患,彆管是白衣、青衣還是黑衣,儘管來告訴我,我第一個宰了他。”
老農跟腳底抹油似的,跑得越發快了。彆的農夫農婦見領頭的老人跑了,也跟著跑,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趙奇露出一個淺笑,搖搖頭,然後走到封鎖線前五十步的地方。他已經進入弓箭射程範圍了。
趙奇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個銅喇叭:“大郎,孟德公,河東就交給我,您回去吧。”
曹操站在營寨上,沒有進入疫區,隻隔空喊話:“重樂,連累你辛苦。需不需要我留幾個兵給你?”
“但凡我殺了人,您替我在仲華公跟前兜著,就比什麼都強!”
曹操大笑起來:“成!必然給你兜著!”笑完了,他還是正色說:“我將荀攸留河東當長史,他對世家的彎彎繞繞更熟悉些,你不要拒絕。”
趙奇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那就多謝大郎體恤我了。”曹操就放了荀攸一顆釘子,這已經很信任了,再推拒就過分了。
於是曹操率兵離開河東封鎖線的時候,黑色的檢部、青色的諜部和白色的醫部三色隊伍中,多了一個格格不入的穿文士服的荀攸。
“公達,許久未見了。”趙奇拉著他一路往疫區中心走,一邊敘舊,“從前我給主人送物件,有幸在荀家聽過半天課。”
“哦——這可真是——”荀攸拖長了聲調,但當年阿生的仆役來來去去的太多,他最終是沒想起來趙奇是哪個。或者說,他壓根兒就沒想到趙奇曾經是跪在荀家走廊下侍奉的仆人之一。
趙奇自然也是知道荀攸認不出自己,笑笑不在意,隻是目光中隱隱透出兩分寒氣:“您監督我,若我有什麼不好的,隻管到主人麵前說去。不過這防疫法,您還是要遵守的。”
荀攸一凜,對方可是“軍法治郡”的持有者。“那是自然,攸不敢違背軍法。”
趙奇將目光從荀攸身上收回,轉向前方。下陽城是一座大城,在地平線上露出巍峨的土灰色的輪廓,被春季的驕陽一曬,又仿佛被染上幾絲綠色。
“司州也是多災多難,先是被董卓燒了雒陽,然後又有羌人和西涼兵劫掠。天子在此得了虜瘡,僅存的大族又被楊彪犁了一遍,如今我們又來——”趙奇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這真是被燒光荊棘的土地,最適合新的製度發展了。他們南島體係,也不能總占著邊邊角角,是時候往中原探探路了。
唯一令他憂慮的是,河東缺判決執行機關。從前檢部隻有查案和檢舉功能,如今在河東的這些人,因“軍法替代行政”的大旗,集檢察、判法、執法於一體,權力太過龐大是不利於組織長久發展的。
南方有曹玉,遼東有曹嵩,青州直接移交給曹生自己,司隸有誰呢?就算隻是個蓋印章的,這裡麵的製衡意義可大了。
趙奇眉毛皺成一團疙瘩,要不是有瘟疫在河東,他都想把曹操的兒子搶一個過來了。曹昂、曹鑠,都是半個成人了,曹玉在他們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掌印了。
差點被酷吏頭子抓去疫區乾活的曹昂、曹鑠,此時正一無所知地奔馳在兗州的土地上,朝著鄄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