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1 / 2)

下蔡縣,這座位於豫、揚邊境的小縣城,一直到東漢中期都默默無聞。然而從靈帝初年開始,它就日漸興旺起來。作為曹家最初的采煤地,諸多頭銜為它添加光彩——

全國第一座非露天煤礦井;

全國第一個蜂窩煤製造廠;

第一座以采礦業為支柱的曹氏彆莊;

揚州境內的第一座曹氏彆莊;

揚州境內第一座丁氏婦醫堂的所在地;

以及,曹軍攻打袁術時的後勤大本營。

再以及,魏武帝曆陽公主的出嫁地。

農曆九月,淮南已經在斷斷續續的陰雨中浸泡了半年,收成泡湯不說,就連最高的塢堡城牆上都長出了大片大片的黴菌。

然而從許縣來的天象派,堅稱九月初六是個晴天,同時還是個黃道吉日,請把曹榛與孫策的婚禮放在這久違的有好日子裡。

雖然誰都沒信,但終究,婚還是要結的。無論老天是想下雨還是下刀子,兩個孩子都到了年紀了。

因著孫策封在廬江,而曹昂封在九江。所以曹大姑娘將桌板一拍,不回兗州了,就在揚州結婚。從九江郡的下蔡婦醫堂出門,行三日到廬江郡的六安縣。六安是交通要地,孫堅當年就是死在從壽春逃往六安的道路上。

兩頭都是非常具有意義的地點了。

時間到了婚禮當日的辰時,天氣真的徹底放晴了。秋日的暖陽照耀在濕漉漉的縣城裡,讓人感覺連頭發絲都透了口氣。

淮河水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拍打在碼頭的木結構棧道上。水位就停留在洪水警戒線下不到三寸的地方,但好歹,它是停住了。豐盈的河水平靜得像個打呼嚕的孩子,絲毫不見前幾日波濤洶湧的惡意。

河道兩岸,多是出來洗發黴衣物的婦女,再就是上工的挑夫,等待著往來的商船。

喜悅洋溢在人們臉上,連帶著還有八卦。

“現在可比袁術的官在時好多了。”

“你瞎說啥,袁術的官也就來了半年就被趕跑了。你也不瞧瞧婦醫堂上掛著什麼字,下蔡從來都是姓曹的。”

“今兒怎麼船隻這般多?不光船多,街道都被封了兩條。”

“哈哈,李翁,這回是您孤陋寡聞了。今日可是曹公送長女出門的正日子,兗州、青州、司隸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少說也來了百來人。等到了午後,還有十裡紅妝要從大道上過,可不是得封道。”

“曹公的長女……我聽說許的是……”

“就是那個斬了袁術三員大將的少年郎,姓吳。”

“二狗,你又半桶水忽悠老人家呢。分明是姓孫,是江東孫堅的長子。孫堅據說是曹公好友,一起打黃巾時候定下的兒女婚事,後來孫堅被袁術所害,曹公也沒有毀約,又是給讀書,又是教武藝。再加上孫郎爭氣,這才從孤兒變成了少年將軍。如今這是貴女得嫁英雄,也是一段佳話了。”

“還是管事的消息靈通,那您說說咱們這小小下蔡,何德何能承辦曹女的婚事啊?小人心中實在惶恐。”

“嗬,咱們下蔡,還沒有這等臉麵。有臉麵的,噥,是北邊那個旗子。看見沒,一橫一豎。”

“這不就是個‘丁’嗎?”

“你們可知道為何曹家的醫堂,掛著個‘丁’字嗎?”

“為何呀?”

“曹公與曹師的生母,便是姓丁。這位丁老夫人雖然早亡,但樂善好施,仁慈寬厚。她生前立下遺願,要將所有陪葬捐出,在各地設立婦醫堂,醫天下婦人之疾。你們去見過婦醫堂前台東側供奉的人像沒,那可不是愚民傳說的藥仙子,而是丁老夫人的玉容。”

“喔——”

“親祖母的亡靈所在,這才當得曹女的娘家,能從婦醫堂出門。”

“您這麼說老夫就明了了。咱們下蔡彆的不敢說,但九江郡內第一大醫堂,那絕對是穩穩的。”

“正是這麼個理!”

“那,管事,盧管事,咱們今日能去醫堂討杯喜酒喝麼?”

“好你個無賴的二狗,上回被人打出來的疤還沒好全呢吧。醫堂裡的女子可不是你這遊手好閒之人能肖想的,快快打住。”

“不敢不敢。冤枉啊,我真就想討杯酒喝。”

“哼,你最好說的真話。咱們揚州受災,今年的糧食全泡湯了,現在全靠曹公接濟。這種關頭,再用糧食釀酒,也太奢侈了,是袁術才乾得出來的事。所以這次曹女出門,以茶代酒,城南的莊子和城東門下都分發涼茶,另有施粥,五尺以下的孩童能領一塊喜糖。等正午下工,就都去領點彩頭吧。”

“好嘞——”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伴隨著碼頭管事的話音落下,四周頓時成了歡樂的海洋。而與此同時,處於眾人討論中心的曹榛,正在自己的院子裡焦急轉圈。

她身穿黑色婚服,頭發已經盤好,兩根黑漆點金的發簪穿過發髻,顯出兩分額外的成熟來。紅唇似火,搭配上少女靈動的雙眼和白嫩的肌膚,美豔極了。

如果不是她緊鎖的雙眉和一點都不文雅的腳步,簡直能夠拉出去當漢末新婦典範。

“怎麼還不回來?孫伯符,你個大——大——大豬蹄子!”曹榛兩手在嘴邊裝成喇叭模樣,一邊喊一邊還要蹦躂兩下。

身邊的婢女連忙拉住這位姑奶奶,小聲勸慰:“女君還請稍安勿躁,妝都花了。”

“嘿呀,妝花了算什麼?”曹榛一甩袖子,“老娘的新郎都沒了,還在乎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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