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九天之上的你:
我想你注視我很久了,自我轉世在這個世界。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能夠漸漸感受到你壓在我身上的重量,雖然沒有指示,我不知道哪一條路才是你所期望的,我隻能按照我所認為是正確的道路往前走——讓這片土地上儘可能多的人獲得儘可能久的幸福。
或許你可以說,我是在自我滿足。沒錯的,我在自我滿足,也在重新發現我自己。
我生在一個軍人家庭,幼年的記憶被遼闊的戈壁所覆蓋。很難想象,在那個虛擬現實已經普及的時代,竟然還有喂養馬匹的軍隊。但這是真的,我父親所在的軍區,留有最後三匹戰馬的後代。
西北邊陲在我記憶裡是一個不錯的地方,有戈壁灘上盛開的鮮花,有讓風發出怪聲的蘑菇岩,還有曬得黝黑流著鼻涕的小夥伴,以及爸爸輕鬆的笑臉。
我要說的事情發生在我五歲那年,陌生的士兵帶走了隔壁的良叔。於是那個流鼻涕的小男孩,連同他溫柔的媽媽也一起消失了。
良叔走的那天,我站在院門口,看他被人架著,一步一回頭。“老楊,你要守住自己的良心。”
爸爸站得筆直,麵無表情:“我會的。”
“老楊,你要守住自己的底線。”
“我會的。”
“老楊,帝都的路不好走,你要當心。”
“我會的。”
因為良叔一家的離開,我哥哥很生氣,他罵爸爸是個冷血無情的政客。他那個時候也才八歲而已,不知道從哪裡學來這麼高級的詞彙。
那之後不久,我們一家就去了帝都,兩件事情之間間隔是如此之短,就連我都能夠感覺到其中的微妙。帝都是一個新世界,高樓林立,人口眾多,酷炫的立體交通從百米高的天空一直延伸到漆黑的地底。輕磁太陽車坐起來如同翱翔天際,而深淵列車的車窗外,可以看見地下奔湧的河流。
我和哥哥就這樣變成了帝都軍區的孩子。之後的日子平平無奇,隨著長大,哥哥越發叛逆,而我的學業越發沉重。
偶爾我也會從大人們說漏嘴的地方聽得隻言片語。比如平反,比如高層動蕩,比如權力更迭。但總歸,那些太遙遠了。與我無關,與哥哥無關,與媽媽無關,隻和那個日漸冷漠的男人有關。
我現在趴在梁父山的一塊岩石上給你寫信,旁邊放著我哥哥的槍。認真的,我很感謝你把它帶給我。秋風很涼,夜很漫長,適合講一個沒什麼意思的故事。
我哥哥從小喜歡槍。十二歲的時候,他就偷了爸爸的槍去射擊館。這件事情鬨得還挺大的,爸爸給自己定了一個極為嚴厲的處分報上去,為此,他沉寂了三年。
但似乎什麼處分都無法阻止他上升,就像什麼皮帶抽肉都無法阻止我哥哥摸槍一樣。
一直到高中畢業,哥哥除了在射擊館練了一手好槍法之外,在常人眼裡不學無術。但我覺得他很淵博,從遙遠的二戰□□,到最新式的艦載導彈,他都能如數家珍,若是單兵就能操作的,他還能擺弄兩下。
我至今記得他笑著從背後托起我的手,擺出一個八字,然後,啪。“笙笙,我教你打槍。我們可是大院長大的孩子,不會打槍怎麼行呢?”你看,他再怎麼痛恨爸爸,再怎麼染發鬥毆惹是生非,再怎麼花天酒地無法無天,也都承認自己是軍隊的娃。
後來,就是三戰。圍繞著新舊能源生產國之間爆發的武裝衝突,世界各國紛紛站隊。
國內的氛圍很浮躁,年輕人們似乎挺激動的,這大約是好幾百年來,第一次有大規模出國作戰的事情發生。“不是被動防禦,而是主動爭取國家利益。”他們都這麼說,然後投軍的人數一度爆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