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灣(2 / 2)

夜幕降臨,霧氣似乎散去了一些。能夠看清楚四五十米外的東西了。海灣的沙灘上,燃起巨大的篝火。陳無邪的護衛隊一共十艘尖嘴紅船,戰士兼水手約三百人。但他們所護送的致遠號,可是巨無霸級彆的樓船,雖然這次以載貨為主,但光是船上養護花果、喂食禽畜、洗衣做飯的婦人,就有六十人之多。

糜竺嘴裡塞著烤魚和水果,眼睛忍不住往致遠號的方向飄,目光都是渙散的。“我怕是在做夢,我看到了比朐縣城牆還高的船。”

陳無邪一點都不想理這個徐州的鄉巴佬,他忙著跟阿生解釋:“我們第三護衛隊值航時間不好。離開青州後經常會撞上大霧和風暴,從前餘頭領在的時候,就在徐州沿岸找島礁,最後找的就是鬱州外的這個小島。我們叫它晴天灣,意思是能夠在這裡呆到天晴再走。

“可惜朐縣早有人經營,海商還有些頻繁。無奈之下,我們隻好將戰艦塗成紅色,假裝海盜驅散他們,以保住主船不被發現。我們一直遵守主人的教誨,不曾主動招惹麻煩。高家那回……是個意外……不過因為徐州那時不是治下,高家沒有公民權,也不受友方保護條例保護,所以軍事法庭以30票對1票判我無罪,這事應該是上報過主人的。”

他拿小刀劃了幾下,就剝開一個芒果的皮,黃色的汁水流出來,被火光照得熠熠生輝。陳無邪取了一個乾淨的青釉陶碗,將去皮的芒果放在裡麵,遞給阿生。

旁邊因為沒有刀子而將芒果剝得坑坑窪窪的諸葛亮氣成了河豚。

阿生搖搖頭,沒接陳無邪的芒果:“你妻子吃了嗎?”

陳大頭領愣了一下:“這可是從天竺引種的新種,第一年結果。高雄送往遼東的就這麼五箱,一路上用冰塊伺候著,我們可不敢擅自動用。”

阿生:“哦——是送給父親的,那我這……”

“主人仁慈,一定會給我批個條子,說路上開了一箱,不是運送者的過錯。”

“我……”

“主人仁慈,糜家主和諸葛公子也有口福。”

阿生長歎一聲,將碗推給陳無邪:“拿去給你妻子吧,她跟隨你在海上漂泊,不容易。”

陳大頭領高興地蹦起來:“我這就喊她去。”

多年不見,陳無邪還是蔫壞又擅長套路。但不知怎的,像是開朗了不少,有些像遇到阿綠之後的趙小狗。

阿生一邊心裡感慨,一邊從諸葛亮手中取過那個看上去滿是手指印的芒果,用小刀切開,劃成小塊,再翻麵,一塊塊果肉就如花朵般盛開。熟悉的形狀仿佛千年後的芒果廣告。

“好看嗎?”

“嗯。”諸葛亮點頭,“我覺得曹子切得比那陳無邪好。”他如法炮製,將芒果的另一麵也劃成花朵狀。然後舍不得吃,就對著篝火看。

“曹子手下有一支海軍,巨船遮天蔽日,快船所向披靡,曹公知道嗎?”

阿生借著篝火的溫度,舒適地閉上眼睛。“他是知道的。”

“真的?”

“……知道個大概。”

諸葛亮到底沒忍住,將一顆芒果果肉含到嘴裡,然後被甜成一臉幸福模樣:“我覺得曹子越發深不可測了。有誌於學的人,造巨船養海寇,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呢?造巨船,造快船,都是常人沒有的學問。”

“所以是為什麼呢?”小亮湊過來,“我隻聽說聖人的道行不通,才要出海【注1】;沒聽過聖人的道通行海內,還要出海的。”

“覺得國家隻有陸地,是你狹隘了。”阿生正色道,“牧海得魚,亦可活民;煮海為鹽,亦可養民;通商海外,亦可富民。海上的道路,在我看來就跟陸地上的道路一樣重要。”

諸葛亮仰著頭,眨眨眼,好一會兒,他才問:“曹子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如此理想遠大了嗎?”

“我的理想很小的。”阿生合上眼,感受著眼瞼上篝火的溫度。霧氣好像已經消散了,她能夠聽見遠處陳無邪和阿妤關於一個芒果的推讓聲,不再有潮濕的回音。

“我想要過奢侈的生活。無論身在那個城市,都能吃到南島的荔枝、鮮卑的羊乳,穿江南的絲綢、染楚地的漆。涼州供給我棉花和蜜瓜,司州送來牡丹與陶瓷。如果我生病了,有極北的靈芝和極南的沉香可入藥。

“但是啊,隻有農夫和賣炭翁都能享受到這些的時候,我才能夠停下腳步,心安理得地去享受它們。

“這大約需要幾千年吧。”她心滿意足地露出一個笑,笑裡麵都是自豪的懷念。

注1: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論語·公冶長》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8346字。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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