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死(2 / 2)

沒人聽曹安民在說什麼。典韋提著刀已經急了,趙奇還有一半刀鋒在鞘中,雙方目光劈裡啪啦打架。趙奇比典韋淡定,是因為他知道解決袁紹前不可能真內訌,但該有的表態還是要有的。

接下來就該是政治交換什麼的了,曹操和阿生都摩挲著手指,思量具體的交換條件。

這時候曹德卻動了。

沒錯,那個一直當透明人,就連曹安民都沒想起來去求助的曹德,竟然直接從兵器架上拔了一柄劍,一劍捅在自己兒子的肚子上。

血濺當場。

二曹都被驚醒了。老父親更是一屁股坐到地上:“阿……阿德你……”

曹德抹了把眼淚,沒了第一下的氣勢,他握劍的手都在抖。

曹安民殺豬一般地嚎叫起來。

曹德又砍了第二下,第三下……他第一次殺人,從頭到腳抖得跟篩子似的,曹安民這麼個被捆著無法逃跑的目標,都中了快十劍了還沒斷氣。

曹家三郎滿身血汙,一邊砍一邊流淚,一直到力竭了,曹安民不動了,才停下手。他丟了劍,撲通一聲跪倒在血泊裡。

“彆吵……都彆吵了……”曹德的聲音哆嗦得厲害,涕泗橫流,“我殺了這逆子,你們彆……”

秦六上去把了曹安民的頸動脈,然後朝兩個上位者搖搖頭。

爭論中心的犧牲品死了。

趙奇張了張嘴,收刀入鞘。典韋也呆愣愣地退回原位。

“揆平,你這是何苦?”曹操沉聲說。曹德,字揆平。當初為了曹德的字,也是引起了老大的家庭風波,最後是曹嵩做主,不用“仲”不用“叔”,取了一個“平”字。太平的平,平凡的平。

曹德“砰砰”磕了兩個頭:“大兄二兄一心,我們雖然受點擠兌但也能有太平富貴。你們要是爭鬥,權勢動人心,兄弟子侄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死在這上頭。且如今大敵當前,就連跑妻子的娘家避難都不可得。我舍了這一個,也是為了家裡的幾個能活啊——”

他一邊說,一邊抖,最後隻有抽泣聲在屋裡盤旋。

曹操敲了敲桌麵:“按律,殺人者償命。子有過,父殺之,減半。判你徙五百裡,十年才能回來。”

這回是曹操的人在曹操地盤上犯事,曹操宣判,沒毛病。

曹德反應了半天,才慢慢靠脫力的腿站起來:“好,那你們彆吵了啊。”

阿生:“給父親行個禮再去。”

曹德就給老父親磕了個頭,起身還是木愣愣的,隻沉浸在他自己的想法裡。“二兄,你彆跟大兄吵了,大家都知道你過得艱難,大兄也知道。”

阿生看著他,沒點頭也沒搖頭。

於是曹德離開的時候還帶著遺憾,一步一回頭,一步一個血腳印。

地麵上的血開始凝固,表麵結了一層血膜。曹嵩這才反應過來,狠狠地一拍大腿:“你們!唉,你們!”他本來保養得很好,這時候卻像突然變成了個糟老頭子,連臉上的老年斑都清晰了幾分。

“你們玩你們,彆讓我絕後,行不行?啊?”他想抱起曹安民僵硬的屍體,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幾個侍衛上來幫他,抬著血淋淋的遺體往外走。曹嵩扭頭看兩個孩子,他轉過身來,眾人可以看到他衣襟上一塌糊塗。

“給我留個後。吉利!如意!唉!你們……”老人沒等他的孩子們回應,就甩甩袖子,掩著臉跟隨屍體離開了。

鬨到這個地步,這件事隻好草草收場。雙方屬下一個接一個離開。阿生也站起來,走到門口,曹德離開時的腳印還清晰地印在台階上,一路向前延伸。

“唉,你說,上位者最後隻能孤家寡人嗎?”曹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她身後。

“難道不是因為想保護的人越來越多了嗎?”

“哈。”曹操露出一個苦笑。

然而他們兩個全程都沒有掉過一滴淚。君主隻為功臣和人才落淚,不哭罪人。

曹安民的死還是成了曹家頭頂的烏雲。曹節、曹丕、曹彰都風塵仆仆跟來了鄄城,這本是大戰前最後一次闔家團圓的聚餐,然而到了晚間老大人曹嵩卻沒有露麵。

孩子們噤若寒蟬,低頭吃飯,不敢浪費食物,生怕表現出丁點任性,成了堂兄那樣的紈絝子弟。

丁夫人給丈夫和小姑子各倒了碗米酒,活躍氣氛道:“都說兩句吧,難得聚在一起,給孩子們帶個好頭。”

曹操端起碗一口乾了,開口雖然還是沉重,但有了幾分豪情:“我要是死了,一定要簡葬。馬革裹屍,陪葬這把劍,不封不樹。等過個幾千年被人挖出來,世人會說一句,曹操雖然不是個好人,但是個好長官,生前死後都沒多花一分民脂民膏。”

阿生慢慢抿著酒。“我要是死了,你們把我火化,骨頭磨成灰,灑在土裡,上麵種棗樹。萬一以後饑荒了,還能摘棗子充饑。這算是我最後一次照拂後人吧。”

夜雨落下。無數前線的戰報朝著這座黑夜中的城市而來。亮著燈火的宴廳裡傳來孩子們低低的抽泣聲。

明天,就是各奔東西。曹操會在黃河邊迎戰袁紹,而阿生將繼續北上,從草原南下,攻擊袁紹的後背。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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