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韋一直覺得,自己奔赴都城向王上闡明的,是件大事。
大喜事。
想想看,鳳尾山中出了仙境,擁有法術無數,還與江宜郡建立了良好的夥伴關係,距離合作共贏就差一步了,怎麼看都應該是萬分利民的好事。
之所以派他急急地來到都城,便是因為段文靖知道,單靠著一郡之力,是沒有辦法在琅雲那裡得到好處的。
想要仙人相助,就要待人以誠。
王上顯然比他一個郡守要有分量得多。
而厲韋一路疾行,就是怕被周國或者衛國也發現了琅雲,畢竟風尾山地處三國之交,卻又不屬於任何一方,爭取搶在另外兩國之前顯然是極重要的。
卻沒想到,劇情發展急轉直下。
說好的是神話傳說呢?
怎麼一下子就朝著鬼故事的方向萬馬奔騰了?
但是此時,無論是齊王的嚴肅,還是一旁公子筠的緊張,都讓人覺得,那個薄薄的紙片就是可以攝人魂魄的玩意兒。
如果厲韋沒有去過琅雲,沒有見過那裡麵的諸多神奇,怕是這會兒也信了……
齊王見他沉默,便又問了句:“怎麼,莫非其中有什麼難言之隱?”
厲韋立刻回神,然後趕忙回道:“王上,此物並不是囚困靈魂的牢籠或者是什麼邪術,這就是一幅畫。”
齊王的眉頭卻一點解開的意思都沒有。
他也不去碰那個方正的小紙片,隻是用手指了指,聲音低沉:“這是畫?為何沒有水墨痕跡?”
厲韋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就隻能說:“這是仙法,卑職□□凡胎,也參悟不透。”
齊王眉頭緊皺:“你怎麼就篤定是仙法?”
厲韋善於舞刀弄槍,卻不善於嘴上功夫。
所以他隻管恭聲道:“郡守送上了奏疏,陳明一切,儘等王上聖裁。”
齊王這才注意到,信封裡還有一遝子紙呢。
於是他伸手將簡陋的奏疏拿出來,展開細看。
不得不說段文靖的文字功底還是極佳的,雖然是臨時創作,但是把前因後果都交代的十分清楚明白。
從發現琅雲的起因,到三人在琅雲當中見到的各種奇事,都融彙在了這幾張紙當中,說得清清楚楚。
顯然段郡守絕對是寫報告的一把好手。
而他似乎也能猜到齊王會心有疑慮,便在最後鄭重其事的寫了一句:
“吾王仁德,得萬民擁戴,此番琅雲仙境顯於人間,乃是吾王之功,社稷之福,治理有方,才可得此天降祥瑞之兆,萬望吾王順應天意,以保齊國萬年。”
每個字都是在述說著琅雲仙境的真實,但每個字又都是在讚頌齊王。
就好像他們發現了琅雲,是因為安裝了齊王牌定位導航儀似的。
這是明目張膽的閉眼吹,但是不得不說,段文靖能做到一方郡守確實是有些本事。
起碼對自家王上的心思拿捏得無比到位。
齊王果然一邊看一邊點頭,雖然尚有疑慮,可是眼中的情緒已經平息下來。
傅筠雖年紀尚輕,可作為一個在數位野心勃勃的兄弟中間能安全長大的公子,他是很懂得看人眼色的。
這會兒瞧著齊王神色稍霽,公子筠便知道風波已平。
於是他跟著鬆了口氣。
雖然還站在齊王身邊,展現出時時刻刻為父王捐軀的凜然大義,但是眼睛已經再次出神,腦袋裡正搜索著有關於魚類的各種做法。
齊王也將奏疏撂下,眼睛看向了厲韋,緩緩問道:“孤的段愛卿還活著?”
厲韋:“……活著。”
齊王指了指地上的照片,傅筠立刻過去拿起來遞給他。
似乎一點都沒有被剛剛的那一幕嚇到。
齊王卻沒接,眼睛看向了照片上的另一個:“這個裘功曹呢?”
厲韋:“他肯定也活得很好。”
畢竟臉皮厚的人一般都能活得長。
而齊王點了點頭,臉上有了淡淡笑意:“據段愛卿奏疏所言,琅雲仙境確有其事,不單單有仙人仙子,還能呼風喚雨,似乎你還見過仙界歌舞?”
厲韋恭聲回道:“是,舞蹈優美,樂曲精妙,隻是卑職一介武夫,實在聽不出其中的玄妙。”
齊王隻是笑了笑,看上去十分寬仁,而後輕聲道:“段愛卿說得對,既然如此,總該使人過去拜訪才是。”
而後,齊王就不再開言,好像在琢磨著人選。
厲韋作為一個小小的都尉,自然不會開口,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裡。
可是很快,他就看到一直降低存在感的公子筠邁步上前,長身玉立,對著齊王行了一禮。
而後便是笑著開口:“父王,孩兒想要去仙境看看。”
齊王似乎很是驚訝:“筠兒要去風尾山?你可是連都城都沒有出過的。”
傅筠抬起頭,笑得眉眼彎彎,聲音帶著些少年人才有的柔軟:“孩兒也知道自己慣常懶散,萬事不應,但這次不同,仙境有那般多的神奇,又有好曲,孩兒實在是心癢,隻求父王給孩兒個機會過去瞧瞧吧。”
說到最後,倒不似天家父子,反倒像是個尋常孩子在對著父親撒嬌了。
齊王對著其他兒子那都是要多嚴苛有多嚴苛,但對著傅筠,齊王偏就吃這一套。
於是他一點都不惱,隻管笑了起來,指著公子筠連道了幾聲“你呀你呀”,然後卻沒說什麼,既不答應也不拒絕,隻是說自己還要考慮一二,然後便讓他們離開了。
厲韋心中著急,但也不敢催促,隻能老老實實的跟著人去了驛館。
傅筠則是溜溜達達的出了宮,坐上馬車以後,就好似沒骨頭似的靠在了車壁上,而後撩開了簾子,趴在窗上慢悠悠的念叨:“阿四,我有話同你說。”
名叫阿四的貼身侍衛立刻進了馬車,恭聲回道:“屬下在。”
傅筠打了個哈欠:“今天不去找人談詩了,回府吧,我要收拾行李。”
阿四驚訝:“公子要去何處?”
傅筠彎了彎嘴角:“自然是去看仙境啊。”
阿四並不完全清楚殿內發生的事情,但他知道齊王並未給自家公子差事。
可現在,公子卻篤定此事一定會落到他頭上似的。
而傅筠有事情讓他做,現下也不隱瞞,先把剛剛的事情都大致的描述了一番,然後便懶懶開口:“段文靖這人我還是記得的,為人方正,雖然不夠靈通,但也做不出虛報祥瑞的事情。此番他所說的,多半是親眼所見,沒有摻假。”
阿四依然不懂:“既然是緊要事,王上不一定會讓公子前去。”
這都城內外誰人不知,齊王第七子公子筠最是懶散,從小就是文不成武不就,身邊也沒有幕僚,更不拉攏官員,儼然是致力於富貴閒人。
以前都沒參與過國事,怎麼這次一開頭就是去探訪仙境?
傅筠卻看得格外清楚:“如果那地方真的如段郡守所言,就是最好不過,我是齊王之子,親自登門拜訪,足見禮遇。但如果那琅雲之中有詐,險象環生,我也隻是第七子,又不緊要,就算折在了那裡也對齊國無礙。”
阿四顯然沒想過這些,愣在當場。
傅筠卻是笑著拍了拍他:“所以有些事情說的太清楚就無趣了,咱們隻當這趟是去瞧瞧美人,聽聽好曲好調便是,你等下就動身,先一步去打探一下虛實。”
阿四低聲道:“是。”
傅筠看他,不由得笑:“怎麼,不高興?”
阿四搖頭,聲音越發低了:“隻是覺得,公子太難了些。”
不爭不搶都不行,還要被利用,著實有些苦。
傅筠也是歎了口氣,挑起馬車窗簾,仰望天空,語氣明媚而又憂傷:“是啊,我不過是一生下來就富貴榮華,有個一國國君的父親,什麼都不做就能衣食無憂,又長相俊朗,頗有詩才,但是有錢有貌又有才華難道是我的錯嗎?”
阿四:……
好的,剛剛的擔心全都消失無蹤。
自家公子安慰人的方法就是這麼獨樹一幟。
轉過天來,齊王果真頒了旨意,命公子筠前往江宜郡,但卻沒有說要做什麼。
傅筠高高興興的接了旨,然後就帶上了親衛們,與厲韋一道動身。
而阿四早已經離開了都城,早一步直奔江宜郡而去。
此時的琅雲大學並沒有因為訪客興起太大波瀾。
最開始是熱鬨了一陣,論壇裡起了高樓,有討論各種仙人造型的,還有把起名鬼才段郡守的眼鏡彆名曬出來的。
掀起了一股“給我眼鏡起名字”的浪潮。
不過幾天過去,還有熱度的就隻剩下何依依開的圖樓,主要目的也是為了賣衣服。
在打廣告方麵,何依依學姐是認真的。
不過對於琅雲大學的學生會而言,這次和原住民的見麵顯然十分重要。
他們連夜和老師們開會,然後迅速地拿出了方案。
從學校布置,到項目安排,再到各個環節的實施,配合著係統的各個任務安排,全都得抓緊時間乾起來。
而學生會也進入了空前的忙碌期。
作為副主席之一的唐新陽本身是學計算機的,也接了項目,參與到了網絡鋪設的任務當中去。
眼看著已經是夕陽西下,他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一邊往背包裡裝筆記本,一邊對著另一位副主席夏應道:“我去實驗室一趟。”
夏應正擺弄著個黑盒子,聞言便抬頭道:“好,你記得明天來開會。”
唐新陽歎了口氣,想著因為住在校外所以沒能一起來的自家主席,不由得道:“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