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聰慧,三歲識千字,六歲能作文,可以說是在文學上極具天賦。
可是旁人關注他,就都隻看他的臉,讚他“美姿儀”,卻沒有一個說他才華的。
一次兩次便罷了,次次都是如此難免會激起少年的逆反心理。
長得英俊是他的錯嗎?
為什麼每個人都隻看到人的表麵!膚淺!
走開,你們這些看臉的家夥!
於是,裴季尚就越發喜歡寫詩作文,而且根本不理會民生社稷,鑽牛角尖一般的寫一些辭藻華麗但空洞無味的文章。
這次來到仙境,他就是想要尋個機會證明自己。
校刊就是個大好機會。
於是,裴季尚幾乎每天投稿一篇。
可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他的文章卻一次都沒有被選中過。
哪怕心裡知道文無第一,但還是會格外失落的。
於是裴季尚小郎君就垮著一張臉,氣呼呼的抓著扇子回了宿舍,踢了鞋,盤腿坐在榻上一動不動。
伺候他的書童梧桐與他相伴時日久了,不用多說就能明白自家郎君的心思。
梧桐便去桌上拿了本詩集,雙手捧著,道:“仙人曾說,過些日子便是小考,若是能名列前茅也是能登上那仙刊的。”
果然,剛剛還惱得臉頰通紅的裴季尚立刻就被吸引走了注意力,伸手就拿過詩集,開始認真翻看起來。
上麵記錄的都是他挑選喜歡的句子,謄抄下來的,每一筆都寫得格外鄭重。
今日翻開後,看到的頭一首便是他極其喜歡的子美上仙的。
然後他的眼睛很快就鎖定了其中一句,開口輕聲呢喃:“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念到這裡,他立刻坐直了身子,“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這頓句聽著有些與眾不同。
可不等梧桐問些什麼,便聽自家郎君先說道:“喝了酒真的能有詩意嗎?”
梧桐一愣。
他想搖頭,因為之前裴大人叮囑過,不能讓郎君碰那些可能會擾亂心神的東西,生怕他冒犯仙人。
可是,仙境給的詩句裡都這麼說了,怎麼還能說仙人不對?
梧桐有些糾結,也就是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裴季尚就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決絕道:“我想喝酒。”
梧桐趕忙回答:“郎君,怕是仙境裡的酒水不是凡人能輕易喝到……”
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麵有個聲音隱隱約約傳來:“這次的蒸餾酒效果不錯,已經看不到什麼雜質了,仙人的法子就是好。”
梧桐:……
淦。
裴季尚的眼睛則是越發明亮,催促著梧桐去打聽。
然後便知道,就在距離齊國宿舍不遠的地方,住著周國人,其中便有一眾釀酒工匠。
蒸餾酒,便是他們從琅雲之中學來的手段所做出來的酒水。
所說還達不到現任的標準,頂多算個半成品,可相比較於甜香的米酒來說,如今他們做出來的蒸餾酒已經能有果木香味,度數也原地起飛。
裴四郎聽聞此事,就想要買一些回來。
周國人也沒藏著掖著,反正這些是他們的“課後作業”,運下去也不方便,索性賣給那些有錢的齊國人,換了銀錢給再給仙人買供品豈不是好事一樁?
於是兩邊一拍即合,蒸餾酒便悄然進入了齊國宿舍。
然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這酒水不同於一般的米酒,雖然比不上琅雲老師們喜歡的高度白酒,可是已經有些度數了,對於習慣喝甜酒的齊國學子而言衝擊力極大。
可他們也漸漸琢磨出了其中的滋味。
特彆是微醺之後,有些人會睡覺,還有些人會胡思亂想,或者用他們美化後的話說,那叫天馬行空,於是乎就有靈感乍現。
很快蒸餾酒就風靡起來,緊接著便是頻繁有人喝醉。
一開始這件事情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重視,琅雲也不會時時刻刻盯著人家的宿舍看。
但是隨著遲到的人越來越多,文學院就發現了異樣。
這天正巧是昆景明同學來給他們上“易安居士作品鑒賞”,結果他到教室後,卻發覺大半的人都沒來。
於是,昆景明立刻看向了坐在第一排的人問道:“其他人呢?”
對著旁人,或許還會用些話遮掩一二。
可是眼前的是神仙,誰能對著神仙撒謊呢?
於是他便老實道:“昨天他們醉酒作詩,估計還沒起呢。”
昆景明:“……怎麼學會喝酒了?”
這人又乖巧道:“學太白遺風。”
昆景明:……
人家好的地方怎麼不學!
一個兩個的,量菜癮還大!
於是昆景明就把這節課改成自習,自己則是叫上了剛剛點名的學子一起,想要去齊國宿舍裡尋人。
但還沒等出校門,他就頓住了步子。
思索片刻,轉過身去了另一個方向,嘴裡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情要辦。”
學子有些驚訝:“仙人不找他們了?”
昆景明麵無表情:“找了也沒用,我也不是學教育的,也不會幫人改毛病,但我知道有人能辦到,總會讓新生們明白,什麼是學習,什麼是態度,什麼是團結。”
說完,便大步離去。
而昆同學很快就研究出了對策,並且專門去見了一趟公子筠,告訴他自己要給這些新生們多上一課。
對此,傅筠毫無異議,他對仙境更是深信不疑:“隻要能讓他們有所進步,仙君隻管放手施為,我定然全力支持。”
得了這話,昆景明便徹底沒了顧忌。
轉過天來,等齊國的各位郎君再次齊聚文學院的時候,卻沒有去往教室。
而是被帶去了操場。
琅雲大學一共有四個操場,這次他們去的是比較小的一個,四周圍沒有看台,光禿禿的,而跑道也隻有三百米,比一般的小了一圈兒。
郎君們麵對的也不再是和氣友善出口成章的文學院精英,而是幾名一看就身手矯健的人。
有男有女,這會兒都看著他們一言不發。
眾人麵麵相覷,畢竟是到了個陌生的地方,看到的也是陌生的東西,誰也不敢先開口。
還是他們當中身份最尊貴的裴季尚先問道:“不知這位上仙如何稱呼?”
長在最中間的青年緩緩回道:“我叫彭朗,”但就在裴季尚想要開口的時候,他接著道,“你們以後要喊我教官。”
裴季尚:……啊?
這是仙人的字嗎?
聽上去有點不知深意呢……
彭朗卻沒有去管他們的表情,對他來說,這就是一項需要堅決完成的任務。
包括他在內,在場的幾位都是琅雲的國防生,之前還給新生軍訓過,算是有些經驗的。
在被昆景明請求,並且接到了係統任務之後,他們就時刻準備著幫助這些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古人領悟到團結努力的真諦。
說教顯然是枯燥的,不如直接以練帶教。
於是彭朗直接道:“從今天開始,每天早上七點到這裡集合。”
這已經是體恤他們了,瞧著就弱不禁風,總不好一開始就逼得太緊。
但這時候有人舉手:“仙人……教官,七點是什麼意思?”
彭朗意識到,他們習慣的是時辰,而這個是彭教官的知識盲區。
好在旁邊有個女國防生張苗苗適時開口:“辰時。”
眾人立刻發出了輕微的吸氣聲,原因無它,實在是他們最近都是睡前喝一口,醒了喝一口,睡眠質量大大提高,起的自然也晚。
於是就有人問:“是否可以延後一些?”
彭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管沉聲道:“來了之後,我會給你們安排跑圈,做操,或者是請醫學院那邊給你們教五禽戲太極拳之類的,反正都活動起來,誰要是不來就站軍姿……”
還沒說完,張苗苗就低聲提醒:“昆景明說起過,這些人不是一般新生,身體素質差,站軍姿恐怕扛不住。”
彭朗眉頭微皺:“難道要我放水?”
張苗苗麵不改色:“你知道原住民號稱什麼嗎?行走的積分發射器,對文學院是,對咱們也是。”
彭朗:……好的,你說服我了。
而張苗苗已經看向了齊國眾人,提高聲音道:“如果不來的,當天停課,並且取消接下去一個月的上刊資格!”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他們目前最大的奮鬥目標就是去校刊上露臉,在仙境留名,這樣等未來回了齊國,自己必然能光耀門楣,沒準兒以後還能青史留名。
可不能取消!
於是,剛剛還都一臉糾結的人迅速達成了一致。
不就是跑跑跳跳?沒問題!他們可以!
而對於眾人的配合,彭朗也很滿意。
於是接下去的日子裡,這些年輕人就走上了每個大學新生都必須經曆並且總會留下美好回憶的一個環節――
軍訓。
當然,強度是減弱了一些的,畢竟隻是幫著這些年輕人戒酒,幫他們積極向上,而不是真的要把他們培養為社會主義接班人。
饒是如此,卻依然令他們苦不堪言。
哪怕是一般人家出來的讀書人,那都是什麼都不讓做的,更何況是貴族人戶家的郎君,那更是嬌養起來,多走幾步路都能喘大氣,根本跑不動。
可是不得不說他們對於校刊的渴望是刻在了骨子裡,融在了血液中。
最終還是咬牙堅持下來。
為了鼓勵他們,也是為了讓他們更加勤於鍛煉,好讓自己漲積分,於是彭朗找係統兌換了運動鞋給他們。
眾人皆讚,有了仙履,不僅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就連跑起來都有勁兒了!
但這些事情公子筠其實並不太清楚。
因為他和齊國學子們並不在一處學習,公子筠也不想考功名,甚至因為有幾個虎視眈眈的哥哥,他甚至沒想過要出名,所以與這些人基本上沒有太多交流。
而文學院給他們上課的內容,之前公子筠已經學過不少,便沒有旁聽。
特彆是昆景明一直同他說,學子們熱愛學業,一切如常,公子筠也就沒再多管。
他把大部分時間都放在了看劇上。
因著戲劇社排練了個話劇,用的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本子。
對熟悉這個故事的琅雲人來說,看一遍就心滿意足。
可對從來沒看過話劇也沒聽說過梁祝的傅筠來說,殺傷力滿分,甚至到後麵把他的眼淚都勾了出來。
於是公子筠沉迷於梁祝無法自拔,為了兩個人的曲折經曆扼腕歎息,而且越嗑越上頭。
隻覺得每天都是為了美好愛情流淚的一天!
不僅如此,他還專門寫了一篇《化蝶賦》,來紀念這兩位可歌可泣的動人故事。
等寫完這篇賦之後,他才想起來,自己有好些天沒有瞧見同胞們了。
於是,傅筠在把《化蝶賦》投稿給校刊之後,就去文學院找他們。
結果沒找到。
這讓公子筠有些驚訝:“他們去哪兒了?”
昆景明也不隱瞞,直接帶著他去了操場。
然後傅筠就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依然是那些人,依然是貴族裝扮,但是看上去和之前截然不同。
再也不是走幾步就晃悠的纖細模樣,此刻的他們動作利落,正在跟著人學習五禽戲,公子筠並不識得,隻覺得動作玄妙,有隱隱的讓他想起某些動物。
結果還沒看明白,就瞧見了站在最前麵的竟是裴季尚!
全然沒有了之前簪花拿扇的模樣,也不病弱了,反倒是臉頰紅潤,很是康健。
他的表情十分認真,連呼吸都極有章程。
此刻這人的穿著似然和之前並無不同,可是那雙鞋……怎麼瞧著像是仙人穿的鞋子?
而等裴季尚瞧見了傅筠,他便和一旁的教官打了聲招呼,然後就快步朝著傅筠走來。
他出身世家大族,平常也常見到皇親國戚,加上性子直率,這會兒也就沒有什麼畏懼,行了一禮後就好奇問道:“公子也是來和我們一起鍛煉身體的嗎?”
傅筠有些愣神,顯然沒有適應對方的轉變:“……你說什麼?”
裴季尚笑著道:“之前我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的,可是這些日子堅持下來後,便覺得身輕如燕,舒坦得很,頭腦也清醒很多。”
這話他說的真心實意。
彭朗他們給這些齊國學子找來的都是於身體有益的方法,平常也鼓勵他們吃好喝好,加上眾人年紀也不大,很快就適應了。
好的身體顯然有助於學習效率提高,小病小災也少了。
往年一到換季就要臥病在床喝藥湯子的裴季尚,這次竟是連個噴嚏都沒打過。
這讓裴四郎君越發相信仙人法術精妙絕倫。
而就在這時,後麵的動靜聽了聽。
他回頭看了看:“馬上就要打太極拳了,今天輪到我領操,公子我先去了。”
還沒搞清楚情況的傅筠下意識點頭。
隨後,裴四郎就重新回到了隊伍最前麵,深吸一口氣,緩緩拉開了架勢。
隻留下公子筠目瞪口呆。
這才多長時間啊,裴四郎怎麼就開始要給我表演拳法了?
說好的簪花佩扇呢?說好的弱不禁風呢?
你是誰?
快把我的大齊第一美男子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