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掌櫃不知, 此時有不少齊國年輕人都有相同的心思。
一時間,學堂中選理科工科的人也在激增。
得知此事的元蘿郡主簿格外興奮,幾乎是一路小跑的進了衙門, 要給自家郡守大人報喜。
結果進門之後, 卻沒看到方郡守,隻看到了方郎君, 以及坐在他旁邊的兩位仙君。
這讓主簿的腳步微頓,眼睛朝著兩邊看。
方洛見狀便暫時停下了和仙人的討論,瞧著主簿笑道:“彆找了, 今天炭筆廠建成, 父親去剪彩了。”
主簿愣住:“剪彩?何解?”
方郎君回道:“我也不清楚,因著豐禾郡那邊常是如此,大抵是一種新的祈福方式吧。”
“當真有用?”
“反正豐禾郡的工廠發展都很好。”
不得不說, 齊國人有個好的地方,那就是務實。
換言之,無論這個過程理解不理解, 但隻要結果是好的, 他們就願意相信這是好的。
於是主簿立刻點頭:“郡守大人做得對, 合該如此。”
方洛則是和琅雲的人又說了幾句什麼,並且將手上拿著的書籍和圖紙都鄭重其事的放好,這才站起身來, 走到主簿麵前問道:“說起來,你來此處可是有何要事?若是緊要, 現在去找還來得及。”
主簿卻沒有離開,而是走上前, 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躬身行了一禮:“郎君大喜, 根據各個學堂報上來的數字,如今理科工科的學生已經是之前的三倍有餘,根據估算,待過了這個年,便能有一批可以去工廠裡麵做事了。”
方洛估摸了一下時間:“如今已是深秋,便是三月之後就能成行?”
主簿連連點頭,臉上的笑根本掩飾不住。
可是方洛卻有些擔憂,畢竟在他心裡,這兩科的難度都不低,三個月未免有些短了。
要知道,以往科考都得是寒窗苦讀數載甚至數十載方能見成效的。
於是方郎君下意識的扭頭看向了圍觀中的琅雲仙人。
此時在旁邊坐著的便是紀良和邵築,以及跟著他們一道前來的農學院和土木工程的十幾名學生們。
之所以到這裡來,便是因為豐禾郡那邊已經步入正軌。
郡城裡該搭建的都搭建了,也培養了一批有經驗的建築人才,並且充滿了勞動人民的智慧和創造,已經能完成一些基礎的工作,邵築的任務初步完成,卻沒有回去的意思,而是把目光投給了其它郡城。
畢竟刷分這事兒他們從來都是人真的。
而在紀良負責的新村裡也上了設備,有相關專業的人在盯著,至於地裡長的東西自然有更有經驗的老農民去料理,農學院的人就進入了“農閒”時刻。
於是兩個人便應邀,前往了元蘿郡,寫作刷分,讀作幫助郡城內的百姓提高生活水平,增加就業崗位。
至於君城裡麵的事情,他們是沒想插手的。
特彆是邵築作為學生會副主席,之前在學校裡的時候他還專門通過廣播告知學校的學生們,他們到這裡來隻是搞技術,搞建設,不要摻和人家的事情。
畢竟琅雲大學如今坐落於幾國交界出的鳳尾山中,已經算是獨立於各國之外的獨立個人,那麼不乾涉彆國內政就是基本原則。
通俗點說,各國自有國情在,不明情況就瞎摻和是要被反噬的。
所以從剛剛主簿進門,邵築就對著其他學生使了個眼色,誰都沒有說話,隻管當好自己的吃瓜群眾。
直到現在感覺到了方洛的視線,邵築才說道:“如果是為了做工,而不是為了考學的話,三個月是可以的。”
紀良也跟著點頭同意:“是的,有些事情可以邊做邊學,從實踐中總結經驗,效果可能比在課堂裡念書好。”說完,他的聲音頓了頓,“不過這隻針對我倆相關的專業,其他專業的不清楚,也和你們自己的科舉沒關係,杠我就是你對。”
邵築瞥了他一眼:“求生欲很強嘛。”
紀良撓撓頭,露出了個人畜無害的笑。
但是方郎君顯然沒有反駁他的意思。
或者說,方洛在新村的那些日子之所以能從固執倔強變成溫和求知,並不是他的脾氣改了,而是因為他看到了遠超過常人的科技和智慧。
當人感覺到自己渺小的時候,他就會不自覺的謙遜。
加上齊國人固有的對於仙境的濾鏡,直接讓方洛對於琅雲中人的話基本上是無腦信。
這會兒立刻扭頭對著主簿道:“既然如此,還請大人去安排一下。”
主簿微愣:“安排什麼?”
方洛笑道:“自然是待三月後安排合適的學子們選擇他們喜歡的工作,而且仙君們這次帶來了寶貴的經驗,還有設計圖,無論是新村還是工廠都要開始建造起來了,怕是還有的忙呢。”
聽了這話,主簿先是下意識的說了聲:“恭喜郎君,此乃我元蘿郡之幸。”
可是話音剛落,他就察覺出不對勁。
原本他過來的意思隻是想要報個喜,看看能不能蹭個恩賞,結果怎麼成了給自己找活兒?
主簿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方洛開口就是:“等下我便把此事稟報父親,想來父親也會嘉獎爾等。”
一頂高帽戴下來,弄得主簿話都說不出口。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方洛已經折返回琅雲眾人麵前,坐下來,表情嚴肅道:“不知接下去要如何安排?”
邵築直接將圖紙鋪開,說道:“該做的我都畫在上麵了,看得懂嗎?”
方洛一本正經的端詳了一陣:“嗯,看不懂。”
主簿在旁邊當捧哏:“郎君坦誠,吾輩楷模。”
紀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著,果然無論啥時候,做官都不容易。
情商就是高。
而邵築並不意外,他也沒有講解專業知識,隻管用手在上麵點了點,嘴裡道:“根據之前郡城裡規劃的土地,這一片可以發展為工業區,需要建房子。”說完,就看向了方洛。
方郎君則是用胳膊肘點了點主簿:“記下來。”
主簿立刻拿出紙筆記錄。
許是因為他是文吏出身,也就是郡守身邊的大秘,現在做起這事兒也是駕輕就熟。
然後就聽邵築接著將炭筆廠的基本情況說了說,從用料,到建造方式,再到原材料供應,全都說得清清楚楚。
在這方麵,琅雲的學生是不會打折扣的。
畢竟原住民的每一個進步,都代表著他們的積分進賬。
等主簿都記完了,邵築才把手指挪了挪,放到了明顯是城外的地方:“這裡的幾個村子,就是郎君之前談過的地方。”
主簿驚訝:“什麼意思?”
這次開口的是方洛:“之前豐禾郡那邊是因為有流民要安置,故而拔地而起的一座新村。但咱們元蘿郡不同,既沒有流民,也沒有多餘的土地,於是我便去各個村子轉了轉,然後報給父親,點了幾個村子進行改動。”
對於這點,主簿也能理解,因為豐禾郡新村的豐功偉績已經隨著到那裡視察的官員傳遍了附近郡縣。
不單單是為官者驚歎,很多聽聞此事的農人也格外向往。
尤其是元蘿郡郡守衙門放了話出來,幫著村子改造,無論成與不成,郡守衙門都會給他們兜底。
既如此,不少村人是想要試試新法子的。
畢竟豐禾郡新村已經成了模範村,也從來沒有拒絕過彆人的到訪,不少人都過去觀察過,特彆是聽說農閒時還能去工廠做工,賺取銀錢,這可是大好事。
於是在民意方麵,顯然是沒有阻礙的。
但是主簿還是有了些擔憂:“普通人戶倒是無妨,但那些占地頗多的富戶地主要如何?”
提及此事,紀良也看過去。
結果就瞧見方洛慢悠悠道:“放心吧,他們比誰都高興。”
“咦,為何?”
“那些富戶的土地都是他們攢錢一點點買下來的,土地就是他們的命,如果沒有好處,他們是不會點頭的,可是你瞧瞧豐禾郡那邊的設備,不僅可以提高產量,還能提高效率,更關鍵的是,隻吃煤和水,比人工要便宜得多,誰會不樂意?”
此話一出,主簿就露出了恍然神色:“郎君說得是啊。”
結果就聽方洛接著道:“當然,我還告訴他們,若是不答應,那就把他們都繞過去,改彆的地方,就不改他們,到時候他們被新村子圍起來,到時候看看誰難受。”
主簿:……
雖然自家郎君自小讀書,一直是翩翩少年的模樣,可是遇到關鍵事情,這脾氣簡直和武將出身的方郡守彆無二致。
真不愧是父子,遺傳就是強。
而紀良見他們商量完了,便開始說新村的建設問題。
元蘿郡無論是水土還是人文都和豐禾郡有所不同,紀良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調研,現在講述起來自然是遊刃有餘。
而相比較於建築方麵,方洛顯然對村子的事情更加熟悉些,便和紀良認真探討了好一陣子。
等告一段落,方郎君終於露出了輕鬆的笑,眼睛都眯了起來,聲音格外輕快:“仙人們著實厲害,如此一來,我元蘿郡何愁不興。”
邵築便道:“我們提供的方案,你們同意不同意?”
方洛直接點頭:“同意。”
這下子反倒是邵築愣了:“不想改?”
方郎君依然堅定:“不改,就這樣,挺好的,我這就讓他們去實行。”
隨後,他就拉著主簿走到了一旁。
而邵築則是和紀良麵麵相覷。
過了一會兒,邵副主席才小聲道:“我就一個願望。”
紀良好奇:“什麼?”
邵築感歎一般地說道:“要是有朝一日,能穿越回去,那我希望以後遇到的所有甲方都能和這倆人一樣。”
紀良想了想,還是搖頭:“不可能。”
“為什麼?”
“因為在這個次元,你是爸爸,那個次元,甲方才是爸爸,父子之情不可逆啊。”
邵築:……
紮心了!
而不遠處,方洛對著主簿認真道:“以後這些事情就要勞煩主簿大人了。”
主簿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事情,臉上立刻露出了猶豫不決的神色,輕聲道:“那個,郎君,我怕我愚鈍,做不好仙人叮囑之事。”
其實心裡他想的是,自己累死累活讀書科舉,雖說沒有考上進士吧,可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現在還是吃皇糧的鐵飯碗。
結果好不容易當官了,還要天天加班?
這也太慘了。
沒想到方洛卻理解錯了他的話,扭頭對著琅雲眾人問道:“仙人可信任我們這位主簿大人?”
邵築正在研究圖紙,聞言,想也沒想:“當然相信,你們郡城的官員水準還是很過硬的。”
這本來是句頂好的話,仙人讚譽啊,說出去都覺得臉上有光。
換成平時,主簿肯定會格外歡喜。
但現在他卻笑不出來。
這句誇獎,基本上等於他要九九六了……
可還沒等他再說什麼,就看到方洛已經轉向了他,鄭重其事道:“主簿大人,你要知道,在這郡城內,隻有你是我父親最親近的心腹,這般緊要的事情交給彆人自然可行,但若是不夠牢靠,到那時候吃苦頭的不單單是我父親,還有整個元蘿郡啊。”
此話一出,立刻把層次拔高了。
主簿表情微變,神情嚴肅不少。
然後就聽方洛接著道:“況且郡城內的事情你是最清楚的,既如此,總要穩妥些,若是做成了,不僅父親會嘉獎與你,而且對以後仕途也能有所裨益。”
這句話終於讓主簿怦然心動。
當官的,如果說不想升官,那才是虛偽至極。
現在隻需要付出辛勞,就能有利國利民的好事,還能有利於前程,怎麼看都是他賺了。
於是主簿咬咬牙,深施一禮:“郎君說得是,受教了。”不過在直起腰後,主簿無奈搖搖頭,“如今看來,郎君與大人多有相似,但還是有些不同的。”
起碼自家大人的嘴巴,遠沒有這位小郎君厲害。
先是陳清利害,然後家國大義,最後以利誘之。
一套組合拳下來,誰能扛得住呢?
沒想到方洛卻隻是笑,聲音都是清亮的:“我不過是說現實罷了,哪怕我不說,你也拒絕不了。”
主簿不解:“為何?”
方郎君笑眯眯:“仙君指定你了,你就隻能聽,不然還想命令仙君改方案嗎?”
主簿:……
沒有哪一刻感覺如此強烈,仙凡有彆,啊。
而對於琅雲眾人來說,他們並不是很在意那兩個原住民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