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呂元柏這種直接把所有人都得罪光的做法, 洛仲彥表示驚訝,也心裡一緊。
對他來說,他當然希望引進人才。
雖說化安郡和草原是長公主封地, 也擺明了要加大力度建設, 可到底是邊境之地,物資匱乏, 還毗鄰蠻國,即使現在蠻國老實,但誰也不保證那邊會不會又犯病, 卷土重來也未可知。
所以化安郡向來都是人才流出, 鮮少流入。
偏偏教化之事看重的並不是官員,而是底下基層的夫子和學院建設。
郡城內倒也好說,附近也能幫扶一二, 可是草原上地廣人稀不說,還基礎糟,條件差, 覺悟再高的夫子也不樂意去的。
如今聽聞呂家郎君可以送過去, 而且還是買一送二十, 一個人去了,會帶去一幫呂家的好苗子,洛仲彥相信, 他們必然能幫助教化。
可是也容易招來麻煩。
即使孔姝旗幟鮮明站在周王這邊,但看看如今呂家郎君會因為說了實話就要充軍便知道, 世家大族的勢力不容小覷,若是收下他, 恐怕也會收下許多責難,還是會讓人猶豫些。
而譚F是個察言觀色的高手, 特彆是手術隻好白內障之後,更是心明眼亮。
掃了一眼,就看出了洛仲彥的顧慮。
但他沒有正麵說明,隻是淡淡道:“說起來,之所以衙門會對呂郎君法外開恩,讓他不用坐牢,而是回家等著,便是因為他有功名在身。”
在洛仲彥心裡,這些大家子弟往往吃喝玩樂,考不上太高的功名,於是這會兒就試著猜測:“舉人,還是秀才?”
呂元柏則是道:“區區不才,狀元及第。”
趙臨也是頭一回聽說這事兒,不由得驚訝道:“何事的狀元?”
呂元柏謙虛道:“幾個月前剛剛考中,原本要入翰林院。”
後麵的話他沒說,旁人也聽得出來,因為撒小廣告,翰林院是進不去了,不僅如此,還是直接被迫“棄文從武”,以後恐怕也很難跨回去了。
但趙臨的重點卻不在這裡。
他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那你該是博覽群書才對。”
呂元柏依然謙遜:“略懂而已。”
聽得出這位呂郎君的謙虛,趙臨更加困惑:“既然如此,你為何會喜歡顧澤雲的……我是說,話本?”
即使故事好,但是文筆著實是淺顯太過。
甚至他為了顯得字數多一點,幾個字就換一行,恨不得把報刊連載寫成散文詩……
可是呂元柏卻格外認真地回道:“顧郎那是化繁為簡,省去了那些沒有必要的敘述和描寫,直入主題,講故事性發揮得淋漓儘致,旁人如何能和他做比?”
趙臨默默的看了呂元柏一眼。
這,可能就叫粉絲濾鏡吧。
而同樣也看報紙連載的孔靈韻插了一句:“顧仙君什麼都好,就是錯彆字有些多了,刊登之前齊國那邊的報紙也不知道改一下,未免過於魯莽。”
趙臨很想說,齊國的報社都是原住民開的,如何敢改琅雲來的文章?
這個鍋人家不背。
沒想到,呂元柏先說道:“沒有必要改,那些字我也見到過,覺得是顧郎有意為之。”
饒是趙臨這般沉穩的脾氣,此時也懵了:“錯彆字,還有什麼深意?”
呂元柏認真道:“尋常人都不懂,那個叫通假字,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趙臨:……???
而另一邊,洛駙馬已經迅速寫好了交接文書,並且拿出了自己的印章,重重的摁了上去,然後就交給了一旁的隨從,讓他送去衙門。
從此刻開始,呂元柏就是他化安郡的人了。
呂郎君也沒說二話,直接跟著洛仲彥出門。
等離開了包廂,走進了空無一人的走廊後,呂元柏便存下了腳步,對著洛仲彥深行一禮:“多謝大人。”
洛駙馬笑道:“你這般人才,願意去往草原那樣荒涼的地方幫扶建設,該是我謝謝你才對。”
可呂元柏依然將禮數周全,格外鄭重。
等他直起身後才輕聲道:“其實我在來到這裡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要被發配的準備……不,應該說,在我將印刷好的紙張撒下去的時候,就準備好要做出頭的椽子。”
洛仲彥聞言便道:“莫不是你做完了以後後悔了?”
呂元柏直接搖頭:“我從未後悔過,大周若想要昌盛,總要有人去剜掉爛肉,才不至於過於潰爛,我既然讀了聖賢書,就要行仁義事,”聲音頓了頓,“但我在獄中那些日子,想了許多,我能對得起天下人,卻對不起父母宗族。”
他終究年輕,腦袋一熱便去衝鋒在前。
冷靜下來後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周全。
他能獲得出去,可是呂家何辜?親人何辜?
如果這次不是正好碰到了譚F有意維護,加上洛駙馬正巧入都,能帶他離開,不然他的命丟了是小事,連累整個家族才是大事。
想到這裡,一直麵無表情的呂元柏眼底微紅,一臉歉疚,輕聲呢喃道:“讓爹娘為我受累,著實是我的大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