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自行車被拆了,那他就沒了代步工具了。
於是,夏應便道:“我先去,有事兒回來說。”
然後便是蹬著車子迅速走遠了。
而他的目的地便是衛國人下榻的客棧。
雖說隻是商隊,並不是正式出訪的官員,但他們是衛國人,又被蠻人所傷,故而德昌郡還是派出了不少士卒來護衛他們的安全。
夏應這些天算得上是常來常往,加上眾人都知道他來自琅雲仙境,自然格外客氣,沒有詢問便放行了。
剛一進客棧大堂,他便看到了正坐在裡麵的曹主簿。
夏應笑著道:“你今天怎麼也來了?”
曹主簿則是迅速起身,端正行了一禮後才回道:“郡守大人擔心衛人們的傷情,故而讓下官前來探望。”
同時也是問問衛人們的來意,若是能有商貿之事便是最好的。
作為掌管錢糧的曹主簿,這又是他的分內事。
夏應則是朝著客房方向看了一眼:“他們如何了?”
曹主簿:“下官也是剛到此處,還未曾見過商人們。”
於是,夏應便不再多問,隻管拎著自己的藥箱,邁步朝著客房走去。
很快就在一間房門前駐足。
曹主簿輕聲道:“不知此處住著的是何人?”
夏應也輕聲回道:“據說是商隊的領頭人,年紀不大,姓鐘,”聲音頓了頓,夏應想了想形容詞,最終隻得出了一個結論,“他也挺慘的。”
這個慘字,不單單是因為衛國商隊還沒到德昌郡就被蠻人埋伏,還因為這位領頭人的身子和旁人不同。
他缺了一條腿。
正因如此,之前商隊和蠻人爭鬥的時候,他就隻能坐在馬車上,結果蠻人逃跑時扯了馬車的馬匹,導致車輿晃動,這位就直接一頭撞在了內壁上暈了過去。
相比較於那些浴血奮戰拚死抵抗的商隊護衛來說,這位的受傷方式實在是有些不走運。
而因著他體弱,好些日子都沒清醒過來。
於是夏應就放緩的動作,想要推開門看看這人的情況。
結果還沒等動作,就聽到有聲音傳出:“郎君,既然見到仙人,那麼此事就不要再瞞著了,總要提出來才好。”
回答他的,是個溫潤如玉的嗓音:“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況且衛國與仙境向來沒有聯係,那仙境真假也尚未可知,此事休得再提。”
夏應微愣,原本想要推門的手頓住了。
曹主簿則是微微皺眉,覺得這衛人來到德昌郡果真不是單純為了商賈之事,心中頗感忌憚。
此時的房間裡,鐘堯端坐於床榻,雙手放於腿上,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右膝蓋。
而他自膝蓋以下,下麵儘然是空蕩蕩的。
雖然已經習慣了殘缺的日子,可鐘堯還是不自覺地眼睛一暗。
他出身衛國鐘家,在商賈盛行的衛國,他們鐘氏算得上舉足輕重。
雖不至於說是全國首富,但也起碼能排在前五之列。
可大富之家往往也終於招惹無端禍患。
鐘堯便是在兒時被蠻人綁架,想要勒索錢財,結果最終人是救出來了,可一條腿卻就此失去。
因著時間久遠,其中的種種細節他已經記不清楚。
反正自那之後的十數年裡,鐘堯再沒站起來過。
正因如此,他被家族厭棄,送去了老宅。
可是這並沒有讓鐘堯一蹶不振,他依然在為了生意忙碌,不定時的也會跟著商隊東奔西走,努力之下,即使沒有得到太多家族支持,可鐘堯也做出了一番成績。
結果這次卻再次在蠻人身上栽了跟頭。
鐘堯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九叔就莫要再勸了,如今最緊要的是要儘快安撫商隊其他人的情緒,養好傷,然後給貨品找到合適賣家。裡麵有些東西是不能久放的,特彆是那些肉類,得早些脫手才是。”
若是平時,鐘九作為管家定然不會堅持,也不會和自家郎君頂嘴。
可這一次卻是個例外。
鐘九臉上帶了些焦急,聲音也急促許多:“郎君,我們既然到了德昌郡,還見到了仙人,總歸是要試試看的,我聽聞仙人幫著周國抵禦了疫病,還讓那個姓譚的禦醫重見光明,這樁樁件件都是尋常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既如此,我們何不也求求仙人,若是郎君真的能站起來呢。”
而鐘堯沒有開口。
鐘九便接著道:“鐘家人到現在都不承認郎君,還有人處處阻撓,用郎君的身子說事兒,若是郎君能好,自可以拿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鐘堯卻是依然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雙手緊緊地抓著毯子。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聲音沙啞道:“我何嘗不曾想過這樣的好事?九叔,之前你給我尋過不知道多少郎中,砸進去不知道多少銀錢,可最終不過是竹籃打水,而且你瞧瞧我。”
說著,鐘堯掀開毯子,露出了空蕩蕩的褲管。
他的聲音低沉:“這裡並不是尋常傷勢,而是徹底沒了。即使另一條腿沒斷了按摩,可依然瘦弱不堪,這樣的身子如何能再站起來?仙人就算是真的仙法獨到,又怎麼能給我憑空變出腿來?”
鐘九沒再說話,眼底卻是有了赤色,也不知道是傷心還是著急。
偏在此時,門被夏應推開了。
屋裡的兩人都是一驚,回頭看去。
而開口的卻是曹主簿:“我原本是想要來探望郎君的,不巧聽到了你們的對話,著實抱歉。”
鐘堯則是迅速的將毯子拉回來,蓋好自己。
眼睛掃過了曹主簿身上的官服,鐘堯的臉上迅速恢複了往日的平淡,甚至還有一絲客氣疏離的笑意:“不妨事,左右也不是什麼秘密,倒是讓大人擔心了。”
曹主簿還想說什麼,結果就看到夏應已經邁步進門。
於是他立刻收聲,跟了進去。
隻是心中對這位姓鐘的郎君頗有些好奇,畢竟從兩個人的對話裡,已經透出了包括宅鬥、商戰、複仇、勵誌等等元素,鋪展開來絕對是個吃瓜大戲。
可是對夏應來說,他並不關心那些煽情環節。
所有的事情其實都一樣。
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
現在夏應的關注點隻有一個:“你想要站起來,對嗎?”
鐘堯的手一緊,隨後就直直的看向了眼前的人。
很快便愣住。
因為他今天才醒,並沒見過仙境之人,故而這會兒猛地瞧見了個奇裝異服的難免覺得稀奇。
特彆是夏應脖子上帶著的聽診器,更是吸引走了鐘堯大部分的目光。
而人在分神的時候,往往更容易放下芥蒂。
此時的鐘郎君就不像剛剛那樣執拗低沉,幾乎是下意識的點點頭:“是。”
下一秒,夏應就覺得口袋一震。
不用看便知道是係統任務更新。
他的臉上立刻有了個笑容,在心裡誇讚自己真的是個發現任務小能手。
而這個笑看的其他人有些茫然。
不等旁人開口詢問,夏應就先說道:“你先等等,我去找人商量一下,然後再給你答複。”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還帶上了房門。
一直沒敢開口的鐘九終於找到了機會,對著曹主簿便是一拜:“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曹主簿頗為客氣:“我姓曹。”
鐘九直起身子,眼含熱切:“我還記得,那位之前救過我,隻是當時我暈了過去,沒來得及詢問,不知他是不是仙人?”
曹主簿沒有隱瞞,誠懇點頭:“是。”
鐘九的眼睛更亮了:“仙人真的能治好我家郎君的腿疾?”
曹主簿本想繼續點頭,可是很快就想到,你家郎君這可不是腿疾,而是沒有腿……
想要治好,難如登天。
可是,既然夏應沒有直接搖頭,或許就有轉圜餘地。
於是曹主簿也沒有把話說死,隻管道:“還是要看仙人答複才好。”
但這已經足夠讓鐘九充滿希望。
於是他便開始操心起另一件事:“曹大人,有件事情還請大人不吝賜教。”說著,就抬起手,想要給他塞銀錠。
可曹主簿怎麼敢收,直接推了回去:“有事兒便說,我家郡守大人已經吩咐過,衛國與我周國向來邦交甚好,而等又是來我周國興經貿之事,隻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德昌郡必然會給你們幫助。”
鐘九便不再塞銀子,而是低聲道:“不知大人可知道仙人喜歡什麼?”
曹主簿一聽,便知道對方已經開始琢磨著答謝供禮了。
這事兒他熟啊。
德昌郡可不止一次給琅雲送謝禮了。
於是曹主簿便道:“白玉器皿,古玩字畫,你怕是不知道,琅雲仙境中的仙人們皆是風雅之人,加上你有求於人家,總要送些貴重的才好。”
偏就這句話讓鐘九麵露難色:“這些物件我們現在沒帶著啊……”
曹主簿:“那你帶了什麼?”
鐘九的頭更低了:“都是些拿不出手、配不上仙人身份的東西。”
這能是什麼?
莫非他們這次商隊裡帶的都是尋常物件?
說起來,之前在清點的時候,確實是見到裡麵有臘魚臘肉之類的東西,莫不是要把這些給仙人做謝禮?
可還沒等曹主簿想明白,就看到夏應已經重新推門進來了,開口便是:“可以一試。”
剛剛他出門,就是通過手機聯係琅雲。
重點是要聯係到假肢矯形工程專業的人。
聯係到以後,得到了肯定答複,自然可以進來通知鐘堯:“你準備一下,鑒於你還有傷,現在身體不宜挪動,過幾天應該會有人來到這裡來給你做檢查,具體的治療方法到時候再敲定,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好好休息,謹遵醫囑。”
而這些話聽在鐘家主仆耳朵裡,就隻剩下一個意思――
他的腿,真的,能治!
鐘九渾身一顫,聲音都有些顫抖:“仙君……仙君說的可是真的?”
回答他的是曹主簿:“不要質疑仙人,仙人說的都是對的!”
夏應不由地看了曹主簿一眼,總覺得這人的濾鏡已經越來越厚了。
而鐘九聽了這話,直接一個頭磕在地上,額頭和地板接觸的時候發出了不大不小的一聲悶響。
夏應都懷疑他再使使勁兒,自己怕是要先治他了。
鐘九卻是動作極其麻利的爬起來,然後就大步衝出了房門。
留在屋內的鐘堯此刻已經瞪大了眼睛。
他如今已經可以帶領商隊,可實際上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與夏應也差不多大。
可之前瞧著,卻渾身纏繞著暮氣,好像身子還年輕,心卻早就蒼老了似的。
而此時,他總是蒼白的臉上迅速升騰而起了紅暈,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笑,可又因為驚喜來的太突然而笑不出來。
夏應在學校裡已經見多了這樣的原住民。
他走上前,拍了拍鐘郎君的肩膀,認真道:“來,跟著我,深呼吸,吸氣,呼氣,對,慢慢來,你現在身子弱,不宜情緒太大波動,還是要好好休息。”
畢竟這人的身子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同時也是假肢矯形那邊的希望。
自然要好好養著才行。
鐘堯聽話的做著深呼吸,可是抓著毛毯的手指依然止不住的顫抖。
就在此時,鐘九已經跑了回來。
他的臉上已經冒了汗,顯然是一路跑著來回的,剛剛磕紅了的額頭顯得更加顯眼。
不過這會兒鐘九顧不上擦,隻管將懷裡抱著的箱子撂在地上,先看了看自家郎君,瞧見鐘堯點頭,鐘九這才重新看向夏應。
然後便長鞠到地:“仙君,我等實在是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隻有一些俗物,還請仙君不要嫌棄。”
曹主簿猶豫片刻,想著,若是臘味這樣的物件,還是不要拿出來的好。
而就在這時,鐘九已經掀開了箱子蓋。
然後曹主簿就被金光晃花了眼!
Emmmmmm……
這哪裡是什麼臘味?
分明是一箱金銀!
就算箱子沒有多大,但也不小,裡頭金子銀子整整齊齊的碼放著,看一眼都讓人覺得暈。
曹主簿甚至不知道他們把這箱子放在哪兒了。
怪不得衛國人會做生意呢,這藏錢的手段真的是出神入化!
至於這東西能不能送仙人……當然能送!太能送了!誰不喜歡!
曹主簿是管錢糧之事的,加上德昌郡並不富裕,這會兒曹主簿的眼睛都快直了。
可是對於夏應來說,他最看重的其實是積分。
畢竟積分可以找係統兌換東西,這些金子可不行。
係統隻認積分,不認金屬。
之前齊國周國送來的不是被考古係的拿走,就是被化學那邊弄去做研究材料。
現下夏應也沒有多興奮,隻管淡淡點頭:“無妨。”
鐘九誠惶誠恐:“這樣俗氣的東西,隻怕配不上仙人身份。”
夏應平靜回道:“既然是你們的一份心意,我們也不會挑剔。”
鐘九:“多謝仙人寬宥!”
夏應:“好說。”
而曹主簿則是默默地看著他們兩個客氣來客氣去,又看向了被雙重嫌棄的金子銀子。
嗯……
是他不懂有錢人!